巷口的风,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以及贫民区独有的、混杂着尘土、劣质煤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味道,吹拂在林风的脸上。他刚刚甩脱柳清妍那清冷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心中紧绷的弦尚未完全松弛,腹中那只名为“饥饿”的凶兽却已然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发起了更为猛烈、近乎噬人的咆哮。
“咕……咕噜噜……轰隆隆……”
这声音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肠鸣,更像是一阵沉闷的擂鼓,在他空空如也、甚至微微凹陷的胃囊里疯狂敲打,震得他眼前都有些发黑,脚步也控制不住地虚浮了几分。胃壁摩擦时产生的灼烧感,如同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带来一种近乎痉挛的痛苦。
他奶奶的!跟那个冰雪聪明、眼神能看穿人心的柳大小姐斗智斗勇,消耗的心神简直比跟赵四那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夯货动手还要累上十倍!更别提这具身体,自从被那块来历不明、却霸道无比的神秘铁片强行“优化升级”后,就特么变成了一个永远填不满的能量黑洞!稍微动弹一下,思考一个复杂点的问题,都像是在往一个破了洞的锅炉里疯狂扔柴火,烧得那叫一个旺,漏得那叫一个快!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在无情地榨取着他本就匮乏的气血储备。
“胖子……我的肉……我那蕴含着磅礴气血之力的獠牙猪肉……”林风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眼神都开始有点涣散,瞳孔深处仿佛燃起了两簇绿油油的鬼火。全靠着对王德发家那锅据说炖得骨头都快化了的獠牙猪肉汤的无限憧憬,以及其中蕴含的、身体本能渴望的精纯能量,才支撑着他没有一头栽倒在这布满污垢、坑洼不平的巷道里,成为青石镇第一个因为“想吃肉想到饿死”的穿越者。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或者说,是身体的原始本能在驱使着他,朝着那记忆中能量源(他想象中的)的方向加速移动。王德发家那低矮破旧、用各种杂木烂草胡乱围起来的篱笆小院轮廓,在昏暗而浑浊的暮色中越来越清晰。院门还是那副饱经风霜、摇摇欲坠的样子,此刻虚掩着一条缝,隐约能看到里面摇曳的、如同豆粒般大小却异常温暖的油灯光芒。
更要命的是,一股浓郁霸道、带着野性原始气息的肉香,混合着某些草药特有的、沁人心脾的异香,正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从那门缝中、从院墙的破洞里顽强地渗透出来,凝聚成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的香气洪流,精准无比地、蛮横无理地冲入林风的鼻腔,直抵灵魂深处,疯狂地撩拨着他那早已濒临极限的食欲神经。
“就是这个味儿!没错!”
林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亮度堪比夜空中最亮的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撒哈拉沙漠里渴了七天七夜、濒临脱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处那片水草丰美、椰林摇曳的绿洲!不,比那更诱人!那是肉!是能量!是生命之光!
冲!必须冲!现在谁敢拦在他和那锅肉之间,他绝对敢跟谁拼命!
然而,就在他距离那扇代表着希望、能量和人间至味的破旧院门仅有十余步之遥,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化作一道饥饿的残影扑过去的时候——
他的脚步,却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了地上,猛地停了下来!
并非他自己想停,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饥饿感更加强烈的警觉,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院门外不远处,一个堆放着破烂瓦罐、朽木和一堆不知名杂物的墙角阴影里。
那里的光线似乎比周围更加黯淡,空气也仿佛凝滞了一般,连风都绕着走。
就在那片深沉的阴影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老人。
一个佝偻着腰,仿佛被无情的岁月彻底压垮了脊梁,矮小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打满了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褂,颜色早已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得透亮。裤腿随意地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两截如同枯柴般瘦骨嶙峋、布满了老年斑和青筋的小腿。他的头发花白而稀疏,像是一蓬枯草,胡乱地在头顶挽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髻,几缕不听话的白发被傍晚微凉的风吹得凌乱地贴在满是深刻褶皱的额头上,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的脸,瘦削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枯槁、蜡黄,皮肤像是失去了所有水分的陈年橘子皮,层层叠叠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砍斧凿一般,从眼角、额头、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几乎掩盖了他原本的五官轮廓,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显得异常浑浊暗淡的眼睛。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偶尔转动间,却似乎有一丝与他年龄和状态极不相符的、锐利而平静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老人手中握着一把同样老旧、甚至可以说是破烂的竹扫帚。扫帚柄被常年握着的地方已经磨得光滑发亮,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包浆色,而扫帚头上的竹丝则已经脱落了大半,稀稀拉拉的,看上去比老人那枯瘦的手指还要脆弱几分,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彻底散架。
他就那么近乎虔诚地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眼前的地面上,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地清扫着墙角边那本就不多的几片枯黄落叶和一些浮土。他的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圆润,与那双布满老茧和褶皱的手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对比。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慢得令人发指,慢得仿佛时间在他身上都失去了原有的流速。每一次弯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脊背弯成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每一次抬手,都显得那么吃力,手臂微微颤抖;每一次挥动扫帚,都那么轻,那么缓,仿佛生怕惊扰了地上的尘埃。扫帚尖端点地的位置,竟隐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精准,仿佛在丈量着什么。
扫帚那稀疏的竹丝划过坑洼不平、布满青苔的青石板地面,发出一种轻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在这寂静得有些诡异、暮色渐沉的巷弄里,这声音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初听单调,细听之下,却仿佛与周围环境的脉动、与风的流动、甚至与林风此刻狂躁的心跳都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呼应与…压制。
青石镇的老人不少,但老态龙钟到如此地步,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逝,连呼吸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林风记忆中绝无仅有。这老头是谁?王德发家的远房亲戚?还是附近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孤寡老人?
林风眉头微皱,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没多余精力去探究一个陌生老人的来历。存在即合理,也许人家就是喜欢扫地呢?
他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尽管肚子的“咕咕”声依旧顽强地宣告着存在感——准备像只兔子般悄无声息地绕过去,直奔那扇散发着肉香的希望之门。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他认为“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给他来上那么一下。
就在林风屏息凝神,身体微微侧倾,脚尖即将踏出那决定性的一步,马上就要从那佝偻而专注的身影旁擦身而过之际——
那一直低着头,仿佛对外界一切都漠不关心、沉浸在自己扫地世界中的老人,手中那慢悠悠挥动的扫帚,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竹丝的末梢,轻轻地、稳稳地停留在了一片蜷曲的枯叶旁,纹丝不动。仿佛那片枯叶蕴含着某种玄机。
他没有抬头,甚至连浑浊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保持着那个卑微而专注的扫地姿势,只是用一种苍老、沙哑,仿佛声带被粗粝的砂纸打磨了无数个岁月、充满了颗粒感的嗓音,幽幽地、突兀地开口了:
“年轻人,脚步太浮,气息太躁。”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飘忽,含混不清,仿佛是从积满了灰尘的古老风箱里挤出来的一般,在这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但下一刻,这声音却又陡然变得清晰了几分,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实质般稳稳地钻入林风耳中,直抵他躁动的气血深处:
“就像一锅没烧到火候、却偏要沸腾的水,咕噜噜乱响个不停,听着倒是热闹,内里却全是虚火,白白耗了灶膛里的好柴薪……可惜,可惜了……”
老人顿了顿,似乎是因为说话太费力而需要喘口气,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嗬嗬”声,又或许只是在回味着什么,然后才用那种更慢、更悠长的调子,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几句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莫名其妙的话语,传入林风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劈下了一道蕴含着灭世之威的混沌神雷!
“轰——!!!”
林风的脚步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那道无形的闪电从天灵盖狠狠劈中,瞬间贯穿了四肢百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夹杂着极致的震惊,如同电流般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刹那间根根倒竖起来!
他猛地转过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饥饿与渴望,而是化作了两道锐利如鹰隼、甚至带着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依旧保持着卑微扫地姿势、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天气的老人。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巨手猝不及防地攥住,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跳出嗓子眼!
这……这老头……他……他他他……是在说我?!
脚步太浮?!气息太躁?!
没烧开的水?!咕噜噜乱响?!
虚火?!白白耗了柴薪?!
我靠!
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得通红的、带着倒刺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毫不留情地、甚至带着几分嘲讽意味地,狠狠戳在了他此刻最真实、最核心、也最让他头疼的状态上!
没错!自从融合了那块该死的神秘铁片,肉身力量如同坐火箭般暴涨之后,他走路时看似轻盈迅捷,实则难以完美控制住那股汹涌澎湃、远超神经反应极限的力量,导致重心不稳,下盘虚浮,可不就是“脚步太浮”?!他甚至能回忆起之前与赵四交手时,那看似精准的一肘,实则耗费了多少心神去强行稳定身体,稍有不慎就会自己绊倒!
体内气血如同开了锅的沸水,又像是脱缰的野马群,在他孱弱的经脉(或者说能量通道)里疯狂奔腾、冲撞,根本无法有效约束和引导,导致他呼吸自然急促混乱,心跳如鼓,精神也难以彻底宁静下来,这不正是“气息太躁”?!连带着他的情绪都变得容易激动和焦躁!
那该死的、如同跗骨之蛆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的饥饿感,以及身体自发产生的、对外界能量近乎贪婪的极度渴求,不就是因为力量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承受和转化效率,如同一个炉火太旺、却没烧开的水壶,能量在体内疯狂沸腾、蒸发、却无法有效沉淀和利用,产生的汹涌“虚火”吗?!这虚火甚至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时常感到口干舌燥,精力难以集中!
而最要命的,就是这恐怖到令人发指的能量消耗!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次念头转动,每一次情绪波动,都在疯狂地燃烧着他体内本就少得可怜的能量储备,将他辛辛苦苦(虽然主要靠那铁片)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微薄气血之力,如同泼水般挥霍一空!这不就是“白白耗了柴薪”?!还特么耗得贼快!快到他怀疑人生!
这……这他妈怎么可能?!
林风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一阵阵凉气顺着脊柱往上窜!
他肉身的异变,完全是那神秘铁片带来的意外之喜(或者惊吓),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主流的炼气、筑基、金丹这条修炼体系之外的、一条几乎被遗忘甚至被唾弃的古老道路!别说是青石镇这些最高不过炼气中后期的低阶修士,就算是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能够移山填海的金丹、元婴老怪来了,恐怕也顶多能看出他气血比常人旺盛得异乎寻常,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此精准地、一针见血地洞悉他身体内部能量运转的真实状态、核心矛盾以及潜在的巨大隐患!这种洞察力,已经超越了单纯的修为感知,更像是一种…对生命本源、能量运转规律的深刻理解!
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甚至可以说是落魄潦倒、活像个刚从难民营里跑出来的扫地老人……他……他到底是谁?!
难道……难道真的是……卧槽!
传说中那种修为通天彻地、却偏偏喜欢伪装成凡人、游戏人间、偶尔看到顺眼的后辈就随手丢点机缘的……隐世高人?!扫地僧?!
这种只存在于前世那些YY小说和民间传说中的桥段,这种亿万中无一的狗屎运,竟然真的、真的让自己给遇上了?!
无数的念头如同火山爆发、星辰炸裂般在林风脑海中疯狂喷涌、碰撞,让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此刻却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脸上,表情如同开了染坊一般,红、白、青、紫,变幻不定。震惊、骇然、警惕、狂喜、难以置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癫狂的……狂喜和期待!
这……这绝对是天大的机缘啊!是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从天而降的金大腿啊!
“老……老老老……老人家……”林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一下自己那如同打摆子般激动的心情。他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几乎要让他原地起飞的情绪,拼命回忆并启动自己那早已炉火纯青的“废柴、憨厚、胆小、偶尔走了狗屎运的小可怜”人设模板。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