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带着硫磺与灼热气息的洞穴空气,被林风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手法重新封存在藤蔓与巨石之后,仿佛从未有人踏足此地时,王德发终于长长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又被扔进冰窖过了一遍,脸色惨白中透着病态的潮红,汗水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那因极度紧张和脱力而微微颤抖的肥硕轮廓。
他几乎是瘫软地靠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神依旧带着几分难以聚焦的涣散。脑海中,黑暗矿洞的幽闭、赤晶矿石那瑰丽却又灼人的红光、以及林风摧枯拉朽般屠戮赤岩甲虫的血腥画面,还在轮番上演,冲击着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相比之下,林风则显得从容不迫,甚至有些……悠闲。他仔细地将最后一块被挪动的岩石推回严丝合缝的原位,又巧妙地将那些被他蛮力扯断的藤蔓重新编织、搭拢,使其与周围的植被融为一体,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发现这里的异常。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园艺工作。
转过身,看到王德发那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走过去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喂,胖子,回魂了!瞧你那点出息,跟被几十个画皮女妖吸干了精气似的。不就是钻了个黑不溜秋的洞,看了几块会发光的破石头,顺便踩死了几只嗡嗡叫的硬壳虫子嘛,至于吓成这熊样?”
“破……破石头?小……小虫子?”王德发被林风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刺激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猛地抬起头,瞪大了那双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布满血丝的小眼睛,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疯子!你管那玩意儿叫破石头?!那红光!那热浪!还有……还有你……你刚才……咔嚓咔嚓……嘭嘭嘭……那他娘的是几十只妖兽啊!会喷火!壳硬得跟镇门口的石狮子似的!在你手里……简直就跟……跟拍苍蝇一样!”
王德发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重现林风那暴力碾压赤岩甲虫的场面,但因为太过激动和残留的后怕,动作显得滑稽而夸张,配上他那惊魂未定的表情,活像个刚从最恐怖的噩梦中惊醒、语无伦次的胖娃娃。
“哦?是吗?有那么夸张?”林风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煞有介事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朝指关节吹了口气,用一种半真半假、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腔调说道,“可能是……祖传的手艺吧?你也知道,我家以前……嗯,对付一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讲究的就是个眼疾手快,力道穿透。没想到对付这些小虫子,效果也还行。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嘛。”
“祖……祖传手艺?”王德发嘴角剧烈抽搐,感觉自己的认知和智商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践踏和侮辱。他祖上三代都是青石镇的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哪来的什么对付“皮糙肉厚大家伙”的祖传手艺?这借口,简直比刚才矿洞里那些赤岩甲虫的嘶鸣还要刺耳离谱!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那份面对杀戮时的冷静、那份举手投足间的果决狠厉、那份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神……这绝对、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风!
“难道……难道真像镇东头说书张老瞎子讲的那样,这小子走了逆天大运,捡到了上古大能遗留的秘宝?或者……更吓人的……是被某个活了几千年、游戏人间的老怪物给……夺舍了?”王德发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看向林风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复杂,敬畏之中夹杂着浓浓的好奇与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隔着万丈深渊般的疏离感。曾经勾肩搭背、一起偷看隔壁李寡妇洗衣服的“兄弟情谊”,在绝对的力量和无法理解的神秘面前,似乎变得异常脆弱和可笑。
林风何等敏锐,自然将王德发眼神中那如同万花筒般变幻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心中暗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适当展露冰山一角的力量,是为了震慑,也是为了让胖子这个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本土信息源”和潜在的“助手”更加可靠、更加听话。但完全暴露底牌?那是只有脑子被赤岩甲虫啃了的蠢货才会干的事。保持足够的神秘感,让别人去猜,去忌惮,去脑补,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为猥琐发育、偷偷变强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行了,别杵那儿瞎琢磨了,脑子里塞的都是豆腐渣吗?”林风摆了摆手,打断了胖子的胡思乱想,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随意,“甭管什么手艺,能保命、能弄到好东西就行。今天这趟,咱们可是发了笔小财,这才是关键!走吧,太阳快下山了,这黑风林晚上可不太平,要是真蹦出来个筑基期的大妖,你风哥我这‘祖传手艺’可就真得抓瞎了,到时候咱俩都得变成妖兽的点心。”
他故意示敌以弱,稍微降低了一下自己的“逼格”,也是为了安抚一下胖子那颗被过度惊吓、几乎要罢工的小心脏。
两人不再耽搁,由林风在前开路,沿着来时的模糊路径,加快脚步往青石镇的方向返回。
归途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王德发彻底没了之前的咋咋呼呼和插科打诨,而是像个受惊的小媳妇般,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林风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时不时地、带着敬畏和探寻,偷偷瞟向林风那看似单薄却又莫名挺拔的背影,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水来。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像是有无数只赤岩甲虫在爬:疯子到底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的?那红彤彤的石头到底是什么宝贝,为什么疯子那么激动?那个能装东西的神奇小布袋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但他几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隐隐感觉到,现在的林风,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有资格,或者说,有胆子去问的了。问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甚至……后果难料。
林风则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看似步伐轻松,实则经过淬炼后变得异常敏锐的五感,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全面铺开,时刻留意着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风吹草动。黑风林危机四伏,他们这次能顺利找到赤晶矿并全身而退,除了实力碾压了妖虫,运气也占了不小的成分。同时,他也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后续。
赤晶矿!那里面蕴含的能量精纯而炽烈,如同高度浓缩的液态火焰,绝对是现阶段淬炼肉身、壮大气血的最佳“燃料”,没有之一!有了它,自己那条被前人断定为绝路、被世人视作歧途的“肉身成圣”之路,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持续投入、并且潜力巨大的突破口!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个被上品赤晶塞得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正如同一个微型的暖宝宝般,持续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温热气息,引得他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气血都隐隐有些躁动和渴望,仿佛在催促着他尽快将其吸收炼化。
“必须尽快找到吸收炼化这赤晶能量的最高效、最安全的方法!”林风心中暗道,眼神锐利,“是像药浴那样,用其他药材引导和中和它的狂暴能量?还是……存在某种更直接、更霸道的炼化法门,能够直接将其转化为自身的气血本源?玄老那句‘内练一口气’,到底指的是什么?难道与能量的引导吸收有关?”
他想起了玄老那看似随口说出的蕴含深意的话语,又想起了药灵儿那效果惊人却差点让他当场去世、而且价格贵到令人发指的神秘药方。这条古老的炼体之路,前人留下的记载实在太少,几乎每一步都需要他自己摸索、尝试、甚至以身犯险。赤晶矿的发现,无疑是一场天降横财般的巨大机缘,但如何将这机缘稳稳当当地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能够碾压一切敌人的力量,还需要极其谨慎的尝试和周密的计划。
而且,今天在矿洞中,为了速战速决,他几乎没有保留地展现了炼体小成后的纯粹肉身力量。那种碾碎熔岩甲壳、无视高温火星的物理破坏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炼气初期”修士、甚至寻常炼气中期巅峰修士应有的范畴。王德发虽然被他连哄带吓地唬住了,但难保不会在什么时候,比如喝多了吹牛逼的时候,或者被有心人套话的时候,不经意间说漏嘴。青石镇虽小,但绝非铁板一块,赵、柳、李三家明争暗斗,镇外还有不知深浅的散修和路过的高手,若是被某些老奸巨猾、眼光毒辣的家伙注意到他这个“异类”,恐怕会引来天大的麻烦,甚至可能直接暴露他最大的秘密。
“看来,扮猪吃虎才是当前的大策略,在没有足够自保之力前,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实力要不择手段地快速提升,但行事风格必须更加低调、更加谨慎、更加猥琐才行。”林风默默告诫自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算计。
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洒落在黑风林的边缘地带,将两人的影子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拉得老长老长。当他们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出那片弥漫着原始、潮湿与危险气息的丛林,看到远处沐浴在橘红色晚霞中、用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熟悉的青石镇低矮城墙轮廓时,王德发几乎是喜极而泣,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速度陡然加快,恨不得立刻一头扎进自己家那虽然狭小却充满安全感的被窝里。
“胖子,记住,”在距离镇门还有百十来步远,林风停下脚步,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王德发,语气虽然依旧随意,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和警告,“今天在林子里,尤其是在那个黑洞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你我,天知地知。特别是那些红彤彤的石头,还有那个洞穴本身,明白我的意思吗?就当是……做了个特别真实、特别吓人的噩梦,醒了,就该忘了。”
王德发被林风那平静目光深处隐藏的锋芒看得心头猛地一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他哪敢有半句废话,连忙如同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肥脸上的肉都跟着颤动:“明白!明白!疯子你放心!我王德发嘴巴最严实了,拿针缝上都行!今天……今天咱们就是去林子边上,嗯,采了点普通的止血草和清风藤,对!然后……然后走了点远路,迷了会儿路,就回来了!什么矿洞,什么红石头,什么杀……咳咳,什么妖虫!统统都没有!就是个噩梦!对!噩梦!”他现在对林风是又敬又怕,外加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林风的话,对他而言,简直比镇长发布的告示还要管用。
“嗯,知道就好。”林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锐利迅速敛去,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这才迈步朝着灯火已开始零星亮起的镇门走去。
守门的几个卫兵显然都认识他们俩,尤其是王德发这青石镇有名的“小胖墩”。看到王德发那副丢盔卸甲、魂不守舍、衣服还脏兮兮甚至带着点焦糊味的狼狈模样,一个相熟的、脸上带着刀疤的卫兵不由得咧嘴打趣道:“哟,王胖子,你这是进黑风林掏熊瞎子窝被撵出来了?还是被哪窝母老虎给看上了,榨干了才放你回来?瞧你这怂样!”
周围几个卫兵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德发此刻心有余悸,哪有心情跟他们逗贫,只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两句:“没……没啥,就是……迷路了,吓……吓着了……”说着,几乎是拽着林风,低着头赶紧溜进了镇子。
镇内的街道上,行人已经稀疏,大多是结束了一天劳作或修炼、行色匆匆往家赶的人。在镇口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两人停下了脚步,该分道扬镳了。
“疯子,那……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王德发看着林风,眼神依旧有些躲闪和不自然,仿佛面对的不是昔日同伴,而是一位需要仰视的大人物。
“嗯,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坊市老地方见,我可能有点东西需要你帮忙打听。”林风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林风目送着王德发那圆滚滚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胖子虽然胆小、怕事、还有点小贪财,但本性不坏,这次的经历,应该足够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并且绝对守口如瓶了。一个可靠且“好用”的本土向导兼伙伴,对于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看似随意地在镇子里不紧不慢地绕了两圈,脚步踏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然而,他那时刻保持警惕的、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却捕捉到了几缕极其隐晦的窥探。
并非直接的目光注视,那太明显。而是一种更细微的、如同蛛丝般拂过的灵识波动,来自不同的方向——街角那家生意冷清的茶楼二楼某个半掩的窗户后面、对面药铺屋檐下阴影里某个看似打盹的老乞丐身上、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锁定的感觉,源头似乎来自镇子中心某个大家族的府邸方向……这些窥探都极其短暂,一触即收,若非他精神力远超同侪且时刻警惕,根本难以察觉。
“呵,看来,青石镇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一些。仅仅是和赵天昊起了点冲突,又和胖子一起进出了一趟黑风林,就已经引起了不止一方的注意了吗?”林风心中冷笑,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有意思,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他意识到,想要安安稳稳地低调发育,恐怕是一种奢望。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实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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