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偷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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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场里这一块那一畦,到处是绿油油的菜地,就连田埂上也见缝插针种满了瓜果豆菽。菜丛中蝼蛄“嘹嘹”地响声一片,书上说这是蝼蛄为了吸引配偶而发出的歌声,听起来果然有几分撩拨的意味,叫得人莫名地心慌,莫名地兴奋。这只有一季之寿的小虫,为了求欢,叫声歇斯竭底,绵绵不绝,简直是用生命在歌唱。小虫尚且如此,人何以堪啊!我不禁想起,《古诗十九首》的诗句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田埂小路上,午夜的露水打湿双脚,感觉又凉又湿。偶尔晚风吹来,更是令人泛起阵阵凉意。

朱永安一进农场便直奔杨大娘的菜地,到了菜地便身先士卒跳进田中。很快,又一跃而起,口中大骂不止。原来,细心的杨大娘连菜地的沟里也灌满了粪水。这一招连我也没有想到,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朱永安,你真是粪勇当先!”“粪不顾身啊!”“不惭是大师兄,反应够快的!虽然踩到了粪水,动作仍是那么洒脱飘逸。”

众人一片哄笑。

朱永安苦丧着脸道:“我得去农场旁的池塘洗洗,杨贵生你跟我去一下好不好?”

杨贵生不耐烦道:“去、去,要去你自己去。”

朱永安低声下气哀求道:“一起去吧。”

“好不好啦,贵生哥。那池塘淹死过人,人家一个人害怕啦。”

“一起去嘛,大不了人家让你搞一下基。”

听众人一起哄,杨贵生更是厌恶地离朱永安远远地。朱永安很是无奈,他五大三粗的人胆子却分外地小,一个人万万不敢去池塘,只好强忍着臭气,跟着众人转向杨屠户的菜地。

杨屠户不惭是村里有名的大户,菜地大,菜种也多,菠菜、油菜、空心菜、春白菜、韭菜等等,基本上当季的菜都有了,一垄一垄郁郁葱葱地,长势很是喜人。

长得最好的是韭菜。

说实话,我蛮喜欢韭菜的独特的辛香味,大概因为母亲经常做韭菜包子的缘故,每次闻到韭菜的香味,我总有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以前在路边的烧烤摊上,每次点烤韭菜,钟行和杨言总要一脸异样的坏笑,令我不知所以。后来听人说,韭菜又称起阳草,性属辛温,能壮阳补肾活血。我才恍然大悟。后来再买烤韭菜时,我便笑着问:“听说这东西可以壮阳啊,你们要不要试试?”两流氓倒坦然了,不再讳莫如深地在一旁傻笑,吃起来比我还欢。

杨屠户原来烟抽得很厉害,尤其喜欢万宝路,仿佛那烟一抽,他就成了狂放不羁的西部牛仔。用他的话说,男人不抽烟比女人长胡子还难看,以前他是烟不离口的。《卫生报》上说一枝香烟中的尼古丁足以毒死一头牛,他若无其事地拿烟头将报纸烫了两个洞。儿子从学校回来说吸烟者的肺癌死亡率是非吸烟者的2倍左右,他回答他在那2倍之外。电视上健康节目报导,全世界每年有300多万人死于烟草的危害。他算了算还是没有死于烟草的人更多。

后来杨屠户得了气管炎,医生再三告诫他不要抽烟,给他例举了抽烟对身体的种种危害。杨屠户于是很认真地戒了好几次烟,均以失败告终。

再后来,有人告诉他,吸烟会导致阳萎,这一次,杨屠户一下子果断地戒掉了烟,并畜起胡子,却只稀稀松松地长了几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样子。

听说韭菜可以壮阳。杨屠户便把家里最肥沃的菜地种满了韭菜,呵护备至。在集贤村,一般只有春夏才种韭菜,而杨屠户的菜地上,却一年四季不断。村民们私底下说,杨屠户的韭菜地连冬天都是热的,阳气逼人。

一进菜地,众人却对那一大片绿油油齐刷刷的韭菜熟视无睹,脚不停歇走了过去,只是嘴中嚷嚷不已。

“朱永安,你还是多搞点韭菜,这东西壮阳。”

“人家需要的是壮胆,不是壮阳。”

“你没听说过色胆包天吗?男人那玩意要强,胆子还人小吗?!”

身正也怕影子歪,这一打趣,本来还打算摘点韭菜的朱永安吓得退避三舍。

我笑着对钟行和杨言道:“我们要不要去摘点?”钟行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摘点韭菜,好像阳萎似地。”杨言也道:“是啊,咱们是朋友彼此开个玩笑也没什么,要是被这帮傻逼也笑话了,我受不了。”

我笑道:“没人会踢一只死狗。只要内心足够强大,任何流言蜚语,你都可以把它当成赞美诗。”

钟行竖起大拇指:“你境界高,你去摘吧。我去摘点空心菜。”杨言拔腿跟了上去:“我今晚对韭菜没什么胃口,突然也想吃空心菜。”

我想了想,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样大,而且还没女朋友呢,还是避嫌吧。于是也道:“既然你们都要吃空心菜,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啊。”

大家七手八脚地摘了很多菜,一股骨儿装进塑料袋中,出了农场扔到三轮摩托车上,便要离开。

朱永安又怯生生道:“大家摘了那么多菜,手也脏了,池塘就在那边不远,过去洗洗吧。”

这回大家倒没意见,一起转向池塘。

池塘边原来有一口石砌的水井。以前没有自来水,水井边很是热闹,挑水的、洗米洗菜洗衣服,洗澡的,常常将井栏边的空地都挤满了。有了自来水后,水井便渐渐冷清下来,只有附近的两三户人家还在使用。

因为发生过小孩落井溺亡的事故,所以村里一再加高了井栏。大人也很忌讳小孩子到井边玩耍,我小时候便常常听大人讲水井鬼的故事,传说每一口水井里面都住着一个水井鬼,要是小孩子将头往井里探,被水井鬼看到,便会探出鬼爪将小孩拖去。现在虽然长大了,知道那故事纯粹是吓唬人的,看到阴森森的井口,还是心有余悸。

走近池塘,大家不自觉地往水井望去,却见凄白的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子趴在井栏上,双手似乎紧紧抓着什么,双脚尖踮起,几乎离地,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入井中了。

此情此景,再联想起水井鬼的故事,大家不由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脚心直向上窜。这是七月呀,鬼节!鬼怪在人间横行的月份,难道撞鬼了?我不由头皮发紧,头发蓬蓬直竖,脊梁骨发凉,心头突突直跳,紧紧攥住戴在脖子上的菩萨一个劲在心里念佛。

众人一边喝道:“谁!”一边小心翼翼靠上前去。

却见一个妇女慢慢从井口挺起身子,手里紧紧攥着条绳子,吃力地拉了桶水上来。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大家舒了口气,不禁好奇这妇女深更半夜地为何在这里打水。

钟行率先问道:“大嫂,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打水啊?”

那妇女看到众人也有些意料,不过还是很客气回答道:“我洗菜啊。”说着,指了指地井边的水槽里一大堆的青菜,又道,“呆会还要赶早市呢。”

钟行惊讶道:“早市也不必要这么早吧。”

妇女苦笑道:“农贸市场早市三四点就开始了,过了三点就占不到好摊位了。我一个小妇人,也没本钱租用固定的摊位,手脚也不利索,不早点下地收拾菜,早点赶去占位置,抢得过人家吗?迟了好点的摊位都被人占走,这菜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杨言同情道:“那池塘的水也满清澈的,你直接在池塘里洗得了,何必这么辛苦?”

妇女认真摇了摇头道:“水塘的水不能吃,怎么能洗菜!”

我探头往井里看了看,黑不隆咚地深不见底,不由纳闷道:“往常春天,井水都常常满得要溢出来。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深了?”

妇女道:“我听风水先生说,井属阴,就像个女人,现在受人冷落,老了,所以没水了。”

钟行突然仿佛雷锋菩萨上身,热情洋溢道:“大嫂,我们帮你打水吧。”

妇女受宠若惊:“不,不必了。”

钟行不由分说,抢过水桶打起水来。我和杨言虽然不知道钟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这么卖劲,也不好意思闲着。三人轮番上阵,很快将水槽打满了水。

妇女感激不尽,再三道谢。

帮完忙,转身离开。我纳闷地对钟行道:“那妇女你认识吗?”

钟行道:“我以前见过,那个人是朱敬一的母亲。”

杨言不解道:“看你那么殷勤,我还以为是你的丈母娘呢。”

钟行很伤感道:“既然朱敬一叫我老大,我就做些老大的事吧。朱敬一这垃圾,她母亲这么辛苦,他还不知好歹。”

杨言“扑哧”笑道:“说得你好像很孝顺似地,你不是也是流氓一个?”

钟行怒道:“流氓跟孝顺不孝顺有关系吗?!我只是不喜欢读书而已,我经常给我母亲帮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点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一个好的传统的流氓,是要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对朋友要义气,对父母要孝顺,对亲戚要照顾,不乘人之危,不恃强凌弱,言出必行,行之必果。这些都做到了,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流氓。就像香港黑社会都很崇拜公关,就是为关羽有勇有谋有义,而且还讲忠孝。”

杨言大笑:“这些都做到了,还是个流氓吗?怎么听着像个道德标兵?”

我笑道:“如今叫得最好听的,往往是最丑陋的,好像当官的叫‘人民的公仆’,当医生的叫‘白衣天使’,所谓的道德标兵可能还不如一个好流氓呢。”

钟行道:“这话我爱听,所以我正很认真地做本份的流氓呢。回头我揍朱敬一一顿,这混蛋真给我们流氓丢脸~”

朱敬一我也认识,只是不熟。他是钟行的一个小弟,色鬼一个,因为长着朝天鼻,大家都叫他猪拱槽的。这伙计也是臭名昭著的,小学时就因摸女同学的奶被全校通报批评过。后来他家邻居一位寂寞的留守妇女,看他长得也有几分帅气,而且少年老成,奇货可居,就手把手教会他男女之事。这伙计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可惜他那嘴巴像没底的尿壶似地,总是藏不住话,和那妇女搞了几个月,四下里便都知晓了。留守妇女羞愧难当,和他反目成仇,一碰面就将他骂得狗血喷头,然后再也不让他碰了。

朱敬一没地方泄火,便隔三差五地到老巷找鸡私窠子,过后总是咽着口水跟我们吹嘘,说起找粉头的经历,总是眉飞色舞,仿佛自己是个高人一等的风流公子似地。这叫我很不爽,我总觉得他是个下流胚子。而且,这人又有些中二。

有一阵子,他看了本《厚黑学》便觉得自己很厚黑,成天神经兮兮地把宗吾教主挂在嘴边。我说,你那不叫厚黑,叫中二。他认真地问说,我最近经常听到有人说我中二,这词到底什么意思?我说,那是说你胸无城府,做人特实诚。朱敬一自怨自哀说,这倒也是,我是有点中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朱敬一便警惕说,那我厚黑学不白学了,你骗我的吧?我说,其实中二是说,你这人二,但不是二得特别厉害,介于大二和小二间,中二。

寻常看朱敬一总是一身名牌,衣冠济楚,我还以为朱敬一家里非常有钱,却没料到他母亲是这般模样。

父母尚在苟且,你却在炫耀诗和远方。顿时,我感觉这朱敬一可恶之极,他母亲可怜之极。

众人也有同感,杨言建议道:“我们干脆把菜给送一些给她吧。”

钟行一拍大腿:“我刚刚怎没想到!”

我忙道:“不要吧!那几个菜值不了多少钱,反会伤人家的自尊。”

钟行想了想也有道理:“那也是,回头我好好管教一下朱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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