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如战场,校园的围墙之外,是更为广阔也更为复杂的社会丛林。这里不再有标准答案,生存的法则需要重新摸索、领悟。赚钱,是项阳必须直面的现实课题。它关乎生存的基本尊严——没有经济基础,何谈养活自己、守护身边的人?此刻,解决生存与发展,就是他最紧迫的修行。
项阳的成长环境,过早地教会了他察言观色的压抑。那种被迫的点头哈腰,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骨子里。加上天性中带着几分急躁,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绝非能在传统职场里忍气吞声、曲意逢迎的那块料。正如燕子一针见血的评价:“项阳就是个既不愿向人折腰,又想站着把钱挣了的主儿。”
大学同学群的消息时不时弹出:有人晒着顶尖学府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有人分享着互联网大厂光鲜的工牌和福利,都沿着“稳妥成功”的轨迹前行。项阳清楚,自己选择的这条创业路,更像是行走于风雨飘摇的独木桥。身后没有退路,他早已押上了全部身家。没有朝九晚五,没有周末假期,只有无休止的工作、决策、焦虑。他肩上扛着的,早已不是个人的成败荣辱,而是项英倾力相助的信任,是胡晓杰雪中送炭的情谊,是燕子不离不弃的陪伴,甚至承载着家族隐隐的期盼。每当沉重的压力让他感到自己仿佛在下坠,被无形的泥沼拖向沉沦的边缘,他就会换上跑鞋,一头扎进空旷的街道或寂静的公园跑道。汗水淋漓,心跳如鼓,脚步沉重却坚定。一圈,又一圈,他在急促的喘息和肌肉的酸胀中,一遍遍在心里呐喊:“撑住!项阳,你绝不能倒下!绝不可以堕落!”
公司磕磕绊绊经营了两年,像一株在石缝中求生的野草,总算活了下来。但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同龄人的婚讯像雪花般纷至沓来,红色的请柬映照着项阳略显苍白的生活。他参加刘佳宁的婚礼。新娘光彩照人,身旁的新郎比她年长不少,体态丰腴,据说是位家境殷实的商人。酒席上,昔日同窗齐聚。几杯下肚,话题便微妙地转向了各自的“成就”,话题不自觉就转到了项阳的身上。
“哎,你们猜猜咱们班当年的‘解题王’项阳现在干嘛呢?”小李嗓门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听说去当‘创业先锋’了?哈哈哈,够勇的啊!”
旁边的庄十三立刻接话,语气夸张:“可不是嘛!人家那叫有追求!哪像咱们,毕业就图个安稳,进了大平台(指知名大企业),旱涝保收呗。”他刻意加重了“大平台”几个字,目光扫过项阳。
“就是就是,”又有人附和,“当年笔记做得那么漂亮,现在开公司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那些公式定理啊?哈哈哈……”
哄笑声在杯盘交错间响起,像细密的针,扎在项阳的神经上。他脸上维持着平静的微笑,仿佛那笑声与他无关。他没有反驳一句,只是默默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悄然起身,离开了那充斥着虚浮炫耀与无形贬低的喧嚣餐桌。
自那以后,类似的同学聚会、社交场合,项阳一律婉拒。他并非孤僻,只是厌倦了那些酒桌上千篇一律的“成功学”表演,厌倦了在推杯换盏中被有意无意地当作衬托他人优越感的背景板。那些浮夸的吹嘘,那些夹枪带棒的“关心”,对他而言,不是社交,更像是一种对内心的消磨。他冷眼看着那些昔日同窗,几年过去,谈论的话题和炫耀的资本似乎并无多少实质性的进步,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数字或更响亮的名头罢了。
他把省下来的时间,更多地投入到公司的运营中,投入到与真正志同道合者的交流里,投入到那一次次能让他头脑清明的长跑中。真正的尊严,不在于在别人的评价体系里争个高下,而在于能否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无论风雨,始终挺直脊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外界的噪音再大,也盖不过自己内心那声“向前跑”的号令。他的战场,在每一个为公司生存和发展殚精竭虑的清晨与深夜。这条路注定孤独,但他已学会,在孤独中汲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