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王朝景和十七年冬,镇北侯府的灯笼还未燃到子时三刻,忽有冷风卷着火星子扑上廊檐。
通敌者诛!
第一声喊杀刺破寒夜时,萧战正趴在梅娘膝头背《三字经》。
七盏铜灯同时爆成碎渣,黑暗里梅娘的手猛地攥住他后领,将他塞进地窖暗格。
隔着半寸厚的榆木门板,他听见盔甲相撞的脆响逼近前院,父亲萧战天的怒喝像炸雷:镇北侯府十二道门,要取我项上人头,先踏过三千骸骨!
火星子从气窗漏进来,映得梅娘的脸忽明忽暗。
她往萧战怀里塞了个裹着棉絮的铜哨,这是他周岁时侯爷亲手打的平安哨。小少爷,等会儿不管听见什么......话音未落,前院传来金铁交鸣,混着利器入肉的闷响。
梅娘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里面贴身挂着块半指厚的玄铁玉佩,若能活着出去,找铸剑谷的...
砰!
地窖门被踹开的瞬间,萧战看见父亲的玄甲裂了道血口。
萧战天单膝跪地,手中镇北枪插在青砖缝里,枪尖还挑着个黑衣人的半片耳朵。
他背后的影蛇正用毒刃抹脖子,刀刃泛着幽蓝,是北狄狼毒淬的。
爹!
萧战扑向暗格边缘,被梅娘拽回来死死捂住嘴。
他看见父亲的眼睛转过来,沾着血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玄铁令,可三日前皇帝派来的钦差说通敌证据确凿,玄铁令早被收走了。
影蛇的刀刃划开萧战天的咽喉时,他最后一个动作是对着地窖方向扯动嘴角,像在笑,又像在说什么。
走!梅娘咬破萧战的手背,疼得他眼泪砸在她腕间。
她抱起他撞开后窗,积雪灌了满怀。
追来的死士放箭,梅娘旋身用脊背挡了一箭,箭头从右肩穿出,血珠子落在萧战的虎头鞋上,红得刺眼。
井!梅娘踉跄着冲向院角老井,井沿结着冰,她踩上去打滑,两人顺着井壁坠了下去。
井底没有水,却插着三排半人高的倒刺,梅娘在半空翻了个身,让萧战趴在自己胸口。
倒刺扎进她后背的闷响比摔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更响,萧战闻到浓重的铁锈味,那是梅娘的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进领口。
小少爷......梅娘的手指抠进他掌心,玄铁玉佩硌得他生疼,这玉......是侯爷当年在铸剑谷......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嘴角的血泡破了又起,去铸剑谷找......找龙渊......
梅姨!萧战摇她的肩膀,可她的手已经凉了。
他摸到她后颈有个十字形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为他挡刺客留下的。
雪从井口落下来,落在梅娘灰白的脸上,像给她盖了层薄被。
萧战昏过去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玄铁玉佩。
它不知何时裂开条缝,里面嵌着的黑色碎片泛着幽光,像要钻进他皮肤里。
疼,钻心的疼。
萧战在黑暗中惊醒,左手小臂火辣辣的,像有烧红的针在骨头里搅。
他摸向伤口,却摸到一片凸起的纹路——玄铁碎片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肤,随着心跳发出淡青色的光。
山河未定,道韵犹存。
声音从头顶传来,又像在他骨头里震。
他眼前浮现出幻象:一条黑龙盘在云端,龙尾扫过之处,山石开裂,露出底下暗河的走向。
井底的倒刺、井壁的裂缝、甚至头顶那方井口的位置,都在他脑子里清晰得像画在纸上。
有人!
井口突然传来吆喝,接着是绳索摩擦井壁的吱呀声。
萧战打了个激灵,幻象里井壁左侧有块凸起的青石板——他爬过去,指甲抠进石缝,石板竟应手而开,露出个仅容孩童通过的侧洞。
他刚钻进去,就听见噗的一声,硫磺味呛得他咳嗽,井底腾起黄烟,原来影蛇的人往井里扔了火折子。
那小崽子呢?影蛇的声音像刮锅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战贴着侧洞的石壁喘气,他能听见头顶绳索晃动的声音,能听见死士们的靴子碾过梅娘尸体的声响。
玄铁碎片还在发烫,顺着血管往他心脏钻,可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往东边跑。
等他从侧洞爬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雪地刺得他睁不开眼,左臂的碎片却像指南针般发烫,指引着东方。
他走两步摔一跤,嘴里尝到血味,才发现咬到了舌头。
汪!
远处传来猎犬的狂吠,接着是马蹄声。
萧战抬头,看见三里外的雪林边缘,七八个黑点正往这边移动。
他想跑,可两条腿像灌了铅,玄铁碎片却突然剧烈震动,幻象里的黑龙再次浮现,龙首直指雪林深处——那里有棵被雷劈断的老松,树洞能藏人。
萧战踉跄着扑向雪林,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
他摸了摸左臂的碎片,突然明白梅姨临终前没说完的话——这不是普通的玉佩,这是能救命的东西,是父亲留下的......
咳......他栽进雪堆里,眼前发黑。
最后一丝意识里,他听见玄铁碎片的嗡鸣,像极了父亲那杆镇北枪出窍时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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