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残梦旧影,密室识伪

换源:

  潭水的沸腾声渐弱时,萧战掌心的断剑凉意愈发清晰。

那凉意不似寻常铁器的冷硬,倒像浸过铸剑炉的余温,混着记忆里父亲铠甲上的烟火气,顺着指节往心口钻。

他垂眸盯着剑身,斑驳的剑纹里竟映出半张模糊的脸——是父亲的眉骨,是他十岁那年在演武场摔破膝盖时,萧战天弯腰抱他起来时的侧影。

此剑曾随你父征战沙场。墨隐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碎了什么,铸到半截时他出事了,所以断在这里。他枯瘦的手指抚过断口,但剑意未散。

玄铁令碎片突然在萧战臂弯发烫,这次不是灼痛,是细密的震颤,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叩他的骨膜。

他下意识攥紧断剑,剑身上的凉意与玄铁令的热意交织,竟在掌心凝成团温软的气,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柳烟的手还搭在他腕上,此刻突然轻颤:你......你在发抖?

他没发抖。

他在发疼。

疼的是眼眶,是喉管里突然涌起的腥甜——那是他十二岁被追杀时滚下悬崖的疼,是躲在破庙听着追兵喊镇北侯余孽的疼,是这些年所有不敢细想的疼,此刻全被这柄断剑勾了出来,却又被那缕熟悉的气息裹着,慢慢焐软了。

战儿......听爹说...

潭水突然发出气泡破裂的轻响。

这声呼唤太轻,像被风揉碎的雪片,却让萧战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猛地抬头,幽潭水面正泛着细密的涟漪,月光被揉成碎银,却在中心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是父亲的轮廓,披着重甲,肩章上的金线在水里泛着幽光。

柳烟的指尖掐进他腕骨,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谁?

白影唰地从石桌窜上萧战肩头,雪色皮毛炸成团,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潭面。

墨隐的断剑当啷坠地,他踉跄两步,玄色披风扫过水面:残魂留影!

快闭目静心!

萧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见过太多假模假式的故人托梦,但这声战儿里的震颤,和他三岁生病时父亲守在床前的语调分毫不差。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眼,看见潭中的人影抬起手,指尖似乎要触到水面——像极了那年他偷溜出侯府,父亲在城门口追出来时的模样。

意识坠入黑暗的刹那,风雪灌进鼻腔。

他站在一片苍茫里,远处是结冰的护城河,近处是座坍塌的烽火台。

父亲的身影就立在台顶,铠甲上结着冰碴,腰间的剑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山河未定。萧战天转头,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信墨隐,勿轻信旧人。

爹!萧战往前扑,却像撞在无形的墙上,当年到底是不是通敌?

那些密信——

战儿。萧战天的声音突然放软,像他幼时赖在父亲膝头听故事时那样,你要记住,守山河的人,自己先要......

话音戛然而止。

风雪骤然消散,萧战栽进无边的黑暗,再睁眼时,额角的冷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淌。

醒了?柳烟的脸近在咫尺,她的指尖抵在他喉结上,心跳快得像擂鼓。

潭边石道传来脚步声,碎石子被踩得咔啦响。

少主!那声音带着哭腔,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战顺着声音抬头。

石道尽头站着个佝偻的身影,粗布短打满是补丁,腰间系着的旧布囊沾着泥灰,最显眼的是那张脸——松弛的眼角,左眉骨处一道两寸长的旧疤,正是侯府三等仆役陈七。

他记得陈七总在马厩里打盹,他偷骑青骓驹被逮住时,还是陈七帮他圆的谎。

陈叔?萧战脱口而出,喉间突然发哽。

这些年他多少次梦见府里的老仆,梦见厨房张婶的糖蒸酥酪,梦见门房周伯的枣木拐杖——此刻陈七眼里的泪,脸上的褶皱里沾的尘,都像根针,扎破了他这些年裹得严严实实的壳。

柳烟的手按在腰间短刀上,压低声音:小心。

墨隐却伸手拦住她,目光如刀般扫过陈七:让他说。

陈七踉跄着扑过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咚地一声:少主,老奴对不住您!

当年......当年我被歹人打晕,醒过来时侯府已经......他从怀里掏出枚铜牌,铜面被磨得发亮,这是侯爷临终前塞给我的,他说只有战儿能打开它。

萧战盯着那枚铜牌。

玄铁令碎片在臂弯里烫得发烫,这次的热意带着刺,像有根细针在扎他的血管——他眯起眼,竟在铜牌边缘看见丝极淡的黑气,像蛇信子似的蜷着。

陈叔。他蹲下身,伸手去接铜牌,指尖刚碰到铜面,玄铁令的刺痛突然窜上后颈。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陈七的呼吸——急促却规律,像刻意控制过;再看他的步态,刚才扑过来时左腿微跛,但记忆里的陈七是右腿旧伤。

辛苦您了。他将铜牌攥进掌心,表面的萧字刻痕硌着虎口,这些年您......

老奴苟活至今,就为等这一天!陈七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您快看看铜牌里的东西,那是......

陈七。墨隐的声音像块冰,当年镇北侯府遭难时,你负责看守西院马厩。

西院有三棵老槐树,第二棵树下埋着侯府的粮契。

你可记得?

陈七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手还抓着萧战,却像突然被抽走了力气,指尖缓缓松开。

萧战垂眸盯着掌心的铜牌。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他能清楚感觉到,铜面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活物,像蛰伏的蛇。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