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的拇指抵着密信边缘,玄铁令碎片在臂弯处灼得皮肤发红,像有根细针在骨缝里轻轻挑动。
月光从石道穹顶裂隙漏下,在油纸上投出银白光斑,将第一行字衬得格外刺目——东岭布网,玄铁令现即围。
他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密信纸页发出细碎的脆响。
再往下扫两行,墨迹突然凝成冰锥,扎进眼底:墨隐叛,引君入瓮。
你看什么?柳烟的短刀在墨衣人后颈压出红痕,见他脸色骤变,短刀微微一偏,刀尖转向了三步外的墨隐,姓墨的,解释。
墨隐倚着石壁的身子直起来,月光掠过他腰间那柄未出鞘的乌鞘剑。
他望着萧战手中的密信,唇角反而勾出半分冷嗤:四大家族的老把戏,三年前用假账污我铸剑谷,两年前用毒酒害我大弟子,如今轮到你了。他抬手指向地上的墨衣人,你以为他们为何急着灭口?
这信是专门让你看见的。
石道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柳烟发间的银铃轻响。
萧战盯着墨隐的眼睛——那双总像淬着冷铁的眼此刻没有半分闪躲,倒像是看一群跳梁小丑。
他又低头看密信,瘦金体的笔锋确实与三年前弹劾父亲的折子如出一辙,可四大家族为何要在此时离间他和铸剑谷?
咳...咳咳!地上的墨衣人突然剧烈咳嗽,嘴角的黑血混着唾沫溅在青石板上。
他被玄风先前那道劲气逼得吐不出毒,此刻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别杀我!
我知道东岭布网的细节...我能带你们离开!
柳烟的刀尖又压近半分:你这种死士,会怕死?
我不是死士!墨衣人突然拔高声音,额角的易容膏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青黄的皮肤,我是三长老的远房侄子!
他们逼我易容混进来,说事成之后放我回江南娶亲...我不想死啊!他的膝盖在青石板上蹭得发红,我知道铸剑谷的秘道!
从后山熔炉区能直通核心,比走正门快十倍!
萧战蹲下身,玄铁令的热度透过衣袖烫着他手腕。
他盯着墨衣人眼底的慌乱——那不是装的,死士的眼睛里只有麻木,而这个人,瞳孔正随着自己的动作不住收缩。秘道?他指尖点在墨衣人喉结上,你怎么证明?
玄铁令!墨衣人突然喊,秘道入口有前朝留下的锁魂阵,只有玄铁令能破!
我...我跟三长老去过一次,亲眼见他用半块玄铁令引动阵纹!
石道另一头传来夜枭第二声啼鸣,比先前更急。
玄风的拂尘在身侧划出半道圆弧,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年轻人,赌不赌?他望着萧战,眼尾的皱纹里浮着笑意,你怀里的密信要送出去,铸剑谷的门要闯进去,总不能在这石道里耗到天亮。
萧战站起身,指节捏得咔咔响。
玄铁令的碎片在臂弯处一跳一跳,像是在应和墨衣人的话。
他转头看墨隐,后者正用剑尖挑起地上的毒药囊,漫不经心地道:我在暗处跟着,若他耍花样——乌鞘剑轻轻一颤,毒药囊被挑成八瓣,我替你收尸。
柳烟把短刀往腰间一插,扯下自己的帕子缠住墨衣人手腕:走前面,敢停一步,我就把帕子塞进你喉咙。
墨衣人连滚带爬地起身,带路时脚步发虚,撞在石壁上两次。
石道越走越窄,空气里渐渐漫开铁锈味,头顶的钟乳石滴下的水落在青石板上,叮咚声像有人在敲编钟。
萧战走在最后,玄铁令的热度顺着血管往指尖窜,每当他们靠近某个拐角,碎片就会在臂弯处猛地一烫——第一次是左边第三块砖下的淬毒弩,第二次是头顶垂着的绊马索,第三次...他突然拽住柳烟后领往旁一推,一块磨盘大的石饼轰地砸在两人方才站的位置,溅起的碎石擦着柳烟耳尖飞过。
你没说有机关!柳烟反手抽出短刀抵住墨衣人后心。
墨衣人浑身筛糠:我...我上次来是白天,三长老用玄铁令破了阵,没这些活的!他额角的易容膏全裂开了,露出底下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旧疤,真的!
再往前三十步有个青铜灯台,转三次灯芯就能关了机关!
萧战摸向臂弯的玄铁令,碎片的热度突然集中在食指指腹。
他顺着感应摸向右侧石壁,在一块凸起的钟乳石上按了按——石面凹陷下去,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灯台。
灯芯锈成了深褐色,他屏住呼吸转了三次,头顶的滴水声突然变得稀疏,方才还在缓缓移动的石饼停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
柳烟吹了声低哨:行啊,你这玄铁令比罗盘还灵。
白影突然从萧战肩头窜下,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脚背。
它蹲在前方五步远的位置,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萧战眯起眼,借着月光看见地面青砖上淡淡的脚印——新鲜的,鞋跟处沾着铸剑谷特有的红泥。
有人。他压低声音,拽着柳烟闪进左侧石缝。
墨衣人缩在他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远处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至少有五个人。
萧战摸出怀里的密信攥紧,玄铁令的热度顺着掌心往手臂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与追兵的脚步声重叠。
白影突然窜出去,在追兵必经之路上碰倒了半块碎砖。
什么人?
去看看!
脚步声转向白影的方向。
萧战趁机拽着柳烟和墨衣人往前狂奔,石道顶的钟乳石在头顶投下森然的影子,像无数把悬着的剑。
跑过第七个拐角时,墨衣人突然刹住脚步,指着前方锈迹斑斑的铁门:到了!
过了这道门就是熔炉区,再往南二十里就是铸剑谷核心!
哐——
远处传来号角撕裂夜空的声响,比萧战在边关听过的军号更尖厉。
他回头望,石道尽头亮起一片火光,至少二十个举着火把的身影正顺着他们的脚印追来。
柳烟把短刀咬在嘴里,徒手去掰铁门——锈得太死,纹丝不动。
萧战将玄铁令按在门中央的兽首锁上。
碎片突然爆发出灼痛,他闷哼一声,臂弯处的皮肤渗出血珠。
兽首锁发出咔的轻响,铁门吱呀裂开一道缝。
他拽着柳烟的手腕往里一扑,白影嗖地窜进去,最后一把将墨衣人拖进来。
轰!
铁门在追兵抵达前轰然闭合,门后传来金属链条崩断的脆响。
萧战靠着门滑坐在地,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叫骂声,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
他抬头望向洞窟深处,石壁上残留着未完全冷却的岩浆痕迹,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硫磺味——再往前,就是铸剑谷最隐秘的所在。
柳烟擦了擦短刀上的锈迹,突然用刀尖挑起墨衣人下巴:说,这门后有什么?
墨衣人盯着洞窟深处的黑暗,喉结动了动:我...我只知道...再往前,是前朝铸剑师的埋骨地。
萧战站起身,玄铁令的热度已经退了,只留下一片麻木的灼痕。
他望着洞窟深处的黑暗,那里像有双无形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而他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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