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黑风寨演武场的铜锣便震得人耳膜发疼。
萧战站在擂台边缘,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喽啰,喉结动了动。
昨夜血刀客临走前那句“明早要见你”还在耳边响,可他更记着巡夜喽啰的话——比武夺位,胜者为尊。
这是他混进山寨三个月来,离大当家最近的机会。
“第一场,独眼虎对萧战!”报幕的小头目扯着嗓子喊。
擂台另一侧,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晃了过来。
他左眼蒙着块黑皮,右眼眶里的眼珠泛着浑浊的黄,胳膊比萧战的腰还粗,腕子上拴着条铁链,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
“小崽子,爷爷教你怎么死。”独眼虎咧嘴笑,露出两颗镶银的虎牙。
他抬手一甩,铁链“啪”地抽在擂台木板上,木屑飞溅。
萧战后退半步,玄铁令碎片在臂弯里发烫。
昨夜翻账册时摸到的狼文符号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些染着茶渍的纸页,极可能是北狄与山寨的密信。
他需要更靠近权力中心,才能找到确凿证据。
“开始!”铜锣再响。
独眼虎的拳风先到。
那拳头裹着腥风,直取萧战面门。
他矮身侧闪,《裂地式》的步法本能地在脚下展开,靴底擦着木板滑出半丈。
余光瞥见独眼虎的铁腕扫过自己方才的位置,擂台边缘的木栏“咔嚓”断成两截。
“躲?”独眼虎吼,“老子让你躲到死!”他屈指成爪,竟要把萧战整个人提起来摔。
萧战的掌心沁出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用前朝武学——《裂地式》的残篇他只练到第三层,可玄铁令的热流正顺着血管往四肢钻。
他想起昨夜在账房,碎片发烫时,脑海里突然闪过的画面:青衫老者挥掌劈山,地面如纸般裂开。
“就是现在!”
他左脚猛地跺地,右腿借势旋起,掌心凝聚的力道顺着《裂地式》的脉络轰向独眼虎胸口。
这一掌未到,地面先“咔”地裂开寸许,碎石混着木屑腾空而起。
独眼虎的瞳孔骤缩。
他想躲,可那道掌风像根铁钎子,直透他的护体硬功。
“砰”地闷响,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擂台后的旗杆上。
旗杆“吱呀”摇晃,独眼虎顺着杆滑下来,嘴角溢出黑血——萧战这一掌,竟震碎了他三根肋骨。
全场死寂。
“好小子!”铁牛的大嗓门炸响。
二当家坐在主位,蒲扇般的手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有点本事!”他身后的喽啰这才反应过来,哄然叫好。
萧战站在擂台中央,看着自己发颤的掌心。
玄铁令的热流还在翻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单纯的武学,更像是某种共鸣。
就像昨夜碎片发烫时,那些弯曲的狼文突然变得清晰,仿佛有声音在他脑子里说:“看,这就是你要找的。”
“第二场,五人围战萧战!”
五个提着朴刀的汉子跃上擂台。
为首的刀疤脸舔了舔刀刃:“兄弟几个奉三堂主之命,教教你规矩。”
萧战后退两步,背抵擂台边缘的木柱。
他想起昨夜在药庐,苏清瑶给他敷药时说的话:“《龙渊诀》的守气篇,不是让你硬抗,是让你借势。”此刻木柱的纹理贴着后背,他忽然看清了——这擂台四角的木柱,正是天然的支点。
刀疤脸的刀从左侧劈来,萧战旋身避开,右手在木柱上一推。
木柱摇晃,带得右侧的瘦子踉跄。
他趁机踢中瘦子膝弯,那人惨叫着栽下擂台。
“围起来!”剩下三人呈品字形包抄。
萧战的呼吸突然沉下来。
玄铁令的光在袖中若隐若现,他感觉自己能看清每把刀的轨迹——刀疤脸的刀偏左三寸,络腮胡的刀会在半秒后刺向他的腰眼,红头巾的朴刀举得太高,下盘空门大开。
他脚尖点地,《守气篇》的口诀自动在脑子里流转。
这不是招式,更像是某种本能的反应——当刀疤脸的刀劈下时,他侧身贴进对方怀里,借势一推,刀疤脸的刀便砍向络腮胡的肩膀;红头巾的朴刀扫来,他旋身抓住刀背,借力甩向擂台边的木栏,“咔嚓”一声,木栏断裂的声响混着红头巾的惊呼。
最后一个人是络腮胡。
他举刀的手在发抖,刀面映出萧战冷冽的眼。
萧战没动,直到对方的刀刺来三寸,才突然抬掌拍在刀背。
刀势偏移,扎进擂台木板半寸。
他反手扣住络腮胡手腕,一拧一推,那人像只破麻袋般滚下擂台。
全场哗然。
“不错,有几分手段。”
血刀客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喧闹里。
萧战抬头,见二当家正从主位起身,九环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他鬼面下的嘴角扯了扯:“但真正的对手还没上场呢。”
萧战的脊背绷紧。
他注意到血刀客的拇指正摩挲刀环——这是他昨夜在账房缠斗时发现的习惯,每次动杀心前,血刀客都会这么做。
“大当家召见。”
一道清冷的女声救了场。
苏清瑶从演武场侧门走来,素色裙裾沾着晨露,腕间的药囊随着步伐轻晃。
她扫了萧战一眼,目光在他发颤的指尖停留半秒,又迅速移开:“鬼面狼主在聚义厅等你。”
血刀客的刀环“当啷”一响。
他盯着萧战,鬼面下的眼眯成线,最终甩袖转身:“走。”
聚义厅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里浮着尘埃。
鬼面狼坐在虎皮大椅上,青铜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面前的案几摆着酒坛,酒气混着檀香,熏得人发晕。
“你为何而来?”鬼面狼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
萧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料到会有此问,可此刻面对黑风寨真正的掌权者,喉咙还是发紧。
他想起三个月前混进山寨时,白影说的话:“鬼面狼最恨说谎的人,但他更信求生的本能。”
“只为求生。”他垂眼,声音里压着几分颤,“镇北侯府被斩时,我才八岁。这些年东躲西藏,能活着进黑风寨,已经是命大。”
鬼面狼的手指在案几上叩了叩。
他突然抓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淌在虎皮上:“好,求生的人最有用。”他扔过一枚青铜令牌,“去鹰嘴崖,把那里的军械带回来。”
萧战接过令牌,掌心被烫了一下——令牌背面刻着北狄的狼头图腾。
他垂眸掩饰异色,指尖轻轻划过图腾:“鹰嘴崖?听说那里离边关不过百里。”
“所以才要你去。”鬼面狼的面具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明日卯时出发,带三个兄弟。记住,要是敢耍花样……”他的目光扫过萧战臂弯,“玄铁令也保不住你。”
夜漏三更时,萧战蹲在聚义厅后的老槐树上。
他怀里揣着从苏清瑶那里顺来的缩骨丹,指甲缝里塞着白影给的细铁丝——这是潜入密室的钥匙。
鬼面狼的密室在聚义厅地下,入口藏在虎皮椅下的暗格里。
萧战记得三天前替铁牛送酒时,瞥见大当家掀过虎皮,露出半尺见方的青石板。
此刻他悬在树杈上,看着聚义厅的灯灭了,这才溜下地,摸黑撬开青石板。
密道里霉味呛人。
萧战摸着火折子,火光映出墙壁上的狼文图腾——和昨夜账册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他顺着密道往里走,越走越冷,直到看见尽头的檀木柜。
柜门上挂着铜锁。
萧战的铁丝刚插进锁眼,“咔嗒”一声,锁开了。
他心跳如鼓,掀开柜门——最上层是几摞账册,第二层是北狄的狼头令,第三层……他的呼吸一滞。
那是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火漆上印着北狄镇北将军的虎符。
他撕开火漆,展开信纸,狼文在火光下清晰起来:“八月十五,黑风寨引开赵军,北狄铁骑从鹰嘴崖南侵……”
“你终于找到了。”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萧战猛地转身,看见血刀客站在密道口,九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是比武时的试探,还是从聚义厅就开始跟踪?
“北狄的机密,是你能看的?”血刀客的鬼面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昨夜在账房,老子就该砍了你。”
刀风先至。
萧战旋身避开,玄铁令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他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龙渊诀》的口诀自动在脑海里流转——不是破势,不是守气,是某种更原始的力量,像要把他的经脉都烧穿。
“裂地式!”他大喝一声,掌心的力道轰向地面。
密道震动,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血刀客的刀砍在他身侧的墙上,碎石飞溅,却被那道掌风逼得连退三步。
“你竟敢……”血刀客的声音里带着惊惶。
“原来你真是北狄人。”萧战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撞在墙上时咬到了唇。
他盯着血刀客鬼面下的眼,那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们勾结北狄,想引狼入室?”
血刀客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知道又如何?你以为鬼面狼会信你?等老子砍了你的头,把玄铁令献给北狄大汗……”他的刀再次扬起,“就凭你?也配管这天下事?”
玄铁令的光更盛了。
萧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不是仇恨,不是愤怒,是一种更灼热的东西,像要把他的执念都烧穿。
他想起父亲临刑前说的话:“小战,要看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想起苏清瑶替他包扎时说的:“侠者持心,不是持刀。”
他的掌势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劈砍,而是带着某种守御的意味,像要护住什么。
血刀客的刀砍来,他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玄铁令的热流顺着手臂涌进血刀客体内,那汉子突然惨叫,刀当啷落地。
“你……你用了什么妖术?”血刀客踉跄后退。
萧战没答话。
他弯腰捡起那封密信,转身冲进密道。
背后传来血刀客的怒吼:“给老子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晨雾漫上鹰嘴崖时,萧战站在崖顶,怀里揣着密信。
他望着远处边关的烽火台,玄铁令的热流渐渐平息。
鬼面狼给他的令牌还在腰间,可当他按照令牌上的标记寻找军械时,只看到一片空荡的山谷——所谓的军械,根本不存在。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
萧战摸了摸臂上的玄铁令碎片,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马蹄声。
他眯眼望去,尘烟里隐约可见狼头旗帜——是北狄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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