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落英掠过后园，云无心望着掌心那片会发光的碎镜——它正从银白渐变成淡紫，边缘的锯齿状裂痕里，竟渗出细密的金粉，像只挣扎着破茧的蝶。
“别碰。”沈墨离的手忽然覆上来，指尖带着昨夜替她熬药时的温热，“镜灵残片还带着执念蛊的余韵。”他望着她发间那只由碎镜凝成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竟与她巫骨上的“心灯”咒文一模一样，“还记得镜像世界里，它总在你施术时停在圣典上吗？”
云无心忽然笑了，指尖轻轻蹭过蝴蝶翅膀，金粉簌簌落在她掌心的疤痕上——那是脱离镜像时，为保护阿依夏被蛊雾灼伤的印子。碎镜蝶忽然振翅，绕着她白发间盘旋，翅膀划过的地方，竟映出无数个“不完美”的自己：有替孩童擦泪时的温柔，有与顾清禾拌嘴时的较真，还有昨夜因灵力枯竭摔碎药碗的狼狈。
“原来镜灵最后的馈赠，是让我们看见自己的模样。”她望着蝴蝶翅膀上的碎镜倒影，忽然想起镜像世界里那个永远端庄的“完美圣女”，此刻却觉得，掌心的疤痕比任何圣痕都更让她心安，“墨离，你说镜灵在消散前，有没有看懂‘真实’的模样？”
沈墨离没有回答，只是捡起地上的碎镜碎片。阳光穿过碎片的裂痕，在他掌心投下斑驳的光与影——那是他们在镜像世界里无数次错过的、真实的光影。他记得三天前破镜时，苏晚棠腕间的蝶翼裂痕如何映出晨光，顾清禾的破镜刀如何在沙地上刻下带血的“真”字，还有阿依夏的账本如何被篝火映出歪扭的字迹：“沈墨离怕苦，药里要加两颗蜜饯”。
“该把它们埋了。”他忽然走向后园那棵老杏树，树根处还留着苏晚棠去年刻下的“勿惧裂痕”四字，“不是忘记，是让它们在泥土里，长出比镜光更真的东西。”
碎镜碎片被埋入泥土的瞬间，云无心发间的蝴蝶忽然振翅飞向天空。它掠过顾清禾正在磨的破镜刀，刀刃上的缺口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道骄傲的勋章；掠过阿依夏摊开的账本，纸页上未干的血渍正晕染成朵歪歪扭扭的花；最后停在苏晚棠腕间的蝶翼裂痕上，翅膀的金粉渗入裂痕，竟让那道伤显出珍珠般的微光。
“瞧，它们在告别呢。”苏晚棠笑着伸出手，碎镜蝶停在她指尖，翅膀映出四人交叠的影子——顾清禾的刀疤、阿依夏的茧子、云无心的白发、她自己的裂痕，此刻都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格外温暖，“镜像世界的蝴蝶从来不会落灰，可我们的蝴蝶...沾着人间的烟火气呢。”
顾清禾忽然想起昨夜在演武场练刀时，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已经消失。那时她摸着刀伤笑了——原来当她不再盯着镜中“完美的挥刀弧度”，反而能听见刀与风摩擦的真实声响，能看见刀光里自己皱着眉的脸，比任何镜像都更有生气。
“阿依夏，你的账本还要记‘完美商队’的幻象吗？”她用刀柄敲了敲阿依夏膝头的账本，却看见对方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骆驼，旁边写着“顾清禾今天没骂我”，“喂，你画的什么？”
“记着真实的你啊。”阿依夏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墨点，那是她方才磨墨时溅到的，“镜像里的你永远冷静，可真实的你会在怕黑时踢醒我，会在刀伤疼时偷偷揉手腕——这些‘不完美’，才是我认识的顾清禾啊。”
云无心忽然蹲下身，指尖抚过埋碎镜的土堆。老杏树的花瓣落在土堆上，与碎镜蝶的金粉混在一起，竟在泥土里显出淡淡的咒文——那是“心灯”咒的残章，却比镜像世界里任何完整的圣典都更温暖。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巫力的根在人心，就像镜子的光，从来不是来自镜面，是来自照镜子的人眼里的光。”
沈墨离将木牌插进土堆时，碎镜蝶忽然集体振翅，围绕木牌上的“勿念完美，珍惜真实”八字飞舞。阳光穿过蝴蝶翅膀的裂痕，在木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每个字都镶上了金边——那是镜灵消散前最后的温柔，也是他们用伤痕换来的、比任何幻梦都更珍贵的领悟。
“知道吗？”苏晚棠望着振翅的蝴蝶，忽然想起镜像世界里永远不会凋谢的花海，此刻却觉得，后园这棵会落英的老杏树，比任何美景都更让她心动，“以前总觉得‘完美’是没有裂痕，现在才懂，裂痕里漏进来的光，才是让我们看见彼此的钥匙。”
顾清禾忽然抽出破镜刀，刀刃在木牌上刻下道浅痕——不是为了完美，只是想让这道疤，成为他们记住“真实”的印记。阿依夏掏出狼骨匕首，在木牌背面刻下只歪扭的蝴蝶，翅膀上特意留了道缺口，就像苏晚棠腕间的裂痕。云无心指尖轻点，心灯咒文渗入木牌，那些曾被镜灵视为“缺陷”的笔画，此刻都泛着温暖的光。
暮春的风掀起众人衣摆，碎镜蝶渐渐散去，却有一只停在木牌的“真”字上，翅膀轻轻颤动。沈墨离望着后园里打闹的四人，忽然懂得：所谓告别幻梦，从来不是抹去曾经的执念，是让那些破碎的镜光，在真实的泥土里生根发芽，长出带着裂痕却充满生机的花——就像此刻落在木牌上的蝶，翅膀虽碎，却驮着人间的光，飞向比镜中更辽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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