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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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的风卷着雪粒扑在牛皮帐上,帅帐内的牛油烛忽明忽暗。沈墨离用指尖碾开胡族送来的降书,羊皮纸上的狼毫字迹还带着北疆的松烟味。他忽然顿住——降书末尾的火漆印里,竟混着半根断发,发色与顾清禾束发用的红绳一模一样。

“将军,顾统领求见。亲兵掀开帐帘,冷风卷着几片雪花落在沈墨离案头的将印上。那是皇帝亲赐的镇北将军印,虎首蛇身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蓝,与他袖口的沈氏家徽暗纹有七分相似。

顾清禾踏入帐中时,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掉落。她腰间悬着的破虏将印是三个月前从胡族可汗手中夺来的,此刻在火光下显出暗红底色,像凝固的血。沈墨离目光扫过她护心镜上的凹痕,那是前日他替她挡下的狼牙箭留下的。

“胡族突然退兵,必有诈。她解下将印放在案上,金属与木桌相撞发出清响,末将已命斥候探遍左谷蠡王的营地,却发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墨离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破虏将印的背面,用细如蚊足的刻痕凿着繁复纹路。那是沈氏家徽的变形——本该展翅的玄鸟被拆成两半,一半化为狼首,一半凝为鹰爪,中间用胡族的血誓纹连接。

沈墨离指尖抚过刻痕,触感竟与他自幼佩戴的沈氏玉佩背面相同。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被冠以通敌罪问斩前,曾塞给他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玄鸟折翼,血誓为凭八字。而顾清禾此刻盯着纹路的眼神,竟与父亲临刑前看母亲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是......顾清禾喉结微动,护心镜下露出的锁骨处,有块月牙形的旧疤。沈墨离突然想起,他的玉佩断口也是月牙形,曾听乳母说过,那是父亲与战友互换的信物。

“胡族可汗有个汉人谋士,他捏起将印,纹路在他掌心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二十年前随先皇征北时失踪,此人姓顾,名鸿轩。顾清禾猛地抬头,甲胄上的铜铃发出碎裂般的轻响。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生父的名字——从小到大,母亲只说父亲是病死的书生,却从未提过北疆战事。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是巡夜的骑兵换岗,而她腰间的胡族弯刀刀柄,此刻正对着沈墨离的玉佩方向。

末将三岁时,母亲用烧红的发簪烫掉了我后颈的胎记。她忽然解下束发红绳,露出后颈淡青色的印记,形状竟与将印上的狼首纹路吻合,她说那是不祥之兆,却在临终前塞给我这支弯刀,说刀柄里藏着父亲的遗书。沈墨离伸手接过弯刀,刀柄暗格里滑出半片羊皮纸。上面用胡文写着:玄鸟分翼,狼鹰共体,血誓成时,家仇得雪。落款处盖着的火漆印,正是胡族可汗的私人印记,而印泥颜色,与他父亲当年的奏折用印完全相同。

寅时的梆子声惊起栖鸦。沈墨离将沈氏玉佩按在破虏将印的鹰爪纹上,玉佩断口竟与纹路严丝合缝。顾清禾看着两块碎片贴合时发出的幽光,想起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双印合血,沈顾昭雪,后颈胎记突然发烫,竟渗出细细的血珠。

“二十年前,先皇疑心沈顾两家通胡,沈墨离的声音混着帐外风声,父亲与顾伯父为自证清白,自愿潜入胡族为饵,却被设计扣下。胡族用他们的血刻下血誓纹,逼他们训练死士,而这将印上的纹路,就是用两人的骨血融铸的。顾清禾踉跄后退,撞翻身后的箭筒。羽箭滚落一地,箭头竟都刻着沈氏玄鸟纹。她忽然想起每次冲锋时,沈墨离总会刻意护着她的左翼,而胡族士兵看见她的将印时,眼底闪过的不是恐惧,是敬畏。

胡族退兵不是投降,沈墨离拿起镇北将军印,虎首与狼首纹路在烛光下相映成趣,他们要在冬至那天,用双印合血之术打开镇北关的地脉,让整个北疆化为炼狱。而我们......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那形状与顾清禾的胎记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鹰爪纹路。顾清禾这才惊觉,每次两人并肩作战时,伤口总会同时作痛,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他们的血就被下了共生的血誓。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斥候浑身是血地滚进帐中:将军!胡族诈降!他们的主力正在绕后......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沈墨离猛地将顾清禾按在案下,羽箭擦着她发梢钉入帐柱,箭尾绑着的正是她母亲的银簪。顾清禾抬头,看见沈墨离眼中倒映的火光,与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烛火重叠——那年她也是这样被按在桌下,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闻到混着铁锈味的沉水香。

双印合血的关键,沈墨离捡起两块将印碎片,血珠同时从两人伤口渗出,在纹路间汇成河流,不是打开地脉,是唤醒被封印的二十万沈顾旧部。他们不是叛军,是......帐外传来震天的号角,这次不是胡族,而是来自镇北关深处的战鼓。顾清禾感觉后颈胎记在灼烧,而沈墨离的伤疤正发出微光,两块将印碎片在他们掌心融为一体,显出完整的玄鸟图腾,翅膀上的狼首与鹰爪竟化作了长城的垛口。

“是守关人。沈墨离笑中带血,将合二为一的将印按在她掌心,二十年前他们被冠以叛军之名,却一直在地底下守着北疆的龙脉。现在,该让胡族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玄鸟之翼。胡族的火把照亮了远处沙丘,顾清禾握着将印站起身,甲胄上的冰碴子早已化作血水。她看见沈墨离重新系紧的玉佩上,玄鸟终于完整展翅,而他们的血混在一起,在将印上画出一道横跨大漠的红线,那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胡族腹地亮出的,中原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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