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年来,我一直都很后悔。”
“后悔在那个雨夜走掉。”
“和父亲一起战死是儿子的荣耀,但和儿子一起战死是父亲的耻辱。”
“只有在那一天,我在真正认识到……我的生父,是个英雄。”
角落里,一直沉静的侯铭轩抬起了眼。
他没有看楚子航,目光却落在手中水晶杯的内壁上。
暗金色的水波在那片透明的纯净液体中诡异地微微荡开,瞬间消失,仿佛只是烛光跳跃造成的错觉。
但那抹金色,异常眼熟。
暴雨敲窗,烛影摇红。
侯铭轩沉默地端起面前那杯他自始至终一口未动的纯净水。
他的手臂稳定而有力,没有丝毫虚弱之感。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抬起手,杯口向前,向着长桌中心那簇烛火的方向,向着主位上那个刚刚平静地宣示了宿命的追猎者,轻轻地在空气里——
“叮。”
杯沿清脆又短促地撞在自己面前杯子的沿口上。
一声微鸣,如同断金的铮响,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和窗外的雨幕。
楚子航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清脆声响的来源。
他看到侯铭轩微微抬起的、平静如渊的眼眸,以及那举杯一碰的简单动作。然后侯铭轩收回手,将那杯水放回桌上,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示意。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端起了面前那只盛满清水的玻璃杯。
隔着摇曳的烛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间,压下的却是那夜灼烧了所有理智的痛苦和仇恨的烈焰。
这也算是,侯铭轩正式入伙,成了值得相互信任,相互托付的挚友。
暴雨敲击玻璃的喧嚣,骤然成了这无声承诺的宏大背景。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
校长办公室位于卡塞尔学院最古老钟楼的顶层。
厚重的桃花心木门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高级雪茄烟、旧羊皮纸和顶级威士忌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的光线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明亮破坏情调,又不至于显得阴郁。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和蔓延的林海。
昂热校长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他今天没有处理文件,也没有在欣赏风景。
手指间捻着一支尚未点燃的Cohiba雪茄,若有所思。
桌面一角,那个标志性的水晶方烟灰缸擦得一尘不染。
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同北冰洋的寒冰,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遥远的方向。
侯铭轩坐在他对面那张舒适的皮质沙发里。
他身上不再是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而是换了一身由学院出资付费的顶尖定制西装,制作一月有余,耗资接近八位数。
学院下血本为SS级屠龙者定制了这一身气派正装,自然有其考量,不光供其平日参加宴会撑场面,后续任务也用得到。
侯铭轩身形陷在柔软的皮革中,面色比刚回来时似乎恢复了不少血色。
他没有看昂热,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一个精致的、缓缓旋转的星象仪模型上。
办公室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钟摆遥远而规律的滴答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的鸣叫。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侯同学?”
昂热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带着长者特有的关切,嘴角噙着一丝优雅的笑意。
侯铭轩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星象仪上移开,平静地迎上昂热冰蓝的注视。
“还好。死不了。”
声音不高,平直无波。
“那就好。”昂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从容,他优雅地修剪着雪茄的尾部,“东京之行,辛苦了。绘梨衣小姐在蛇岐八家的保护下一切安好,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向?听说在学做甜点?”
侯铭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幅度小到微乎其微。
窗外掠过的飞鸟扑簌簌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你带回来的信息,尤其是关于你追寻的那个‘玄冥’组织,价值难以估量。”
昂热话锋一转,用火柴慢条斯理地点燃雪茄,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光柱里盘旋,“施耐德他们做了初步追踪,很有意思的是,几条关键线索像指向南方的河流突然折向北方,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吸了一口雪茄,目光透过烟雾落在侯铭轩脸上,那冰蓝的底色似乎更深邃了,“是在中国的东北,长白山一带。那里,似乎存在一个异常活跃而且具有某种……宗教崇拜性质的节点据点。”
烟雾勾勒着“节点”二字,模糊又清晰。
东北。
长白山。
这两个词汇如同冰冷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了侯铭轩的意识深处。
那片广袤、寒冷、原始苍凉的土地影像,与他记忆碎片中某些模糊的严寒片段瞬间重叠,激起灵魂深处一阵微不可查却异常清晰的、几乎要冻结血液的低频悸动。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烟雾中,昂热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冰蓝色凝聚如刀锋:“中国是你的根。也是揭开‘玄冥’,甚至你记忆里那个‘渊’与‘契约’的关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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