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碎裂的声音和惊叫声让通道内的混乱短暂停顿了一秒。
那醉酒大汉也似乎被这突发状况和四溅的玻璃吓懵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侯铭轩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完成。
他的余光扫过楚子航瞬间绷紧又强行压抑的侧影，最终落在那隔着自己几尺远、正在嘟着嘴整理衣服的陌生少女身上。
与此同时，刚才那意外的撞击带来的柔软触感和少女身上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气，在他沉寂的心湖上撞出极其细微的涟漪。
等等，那张脸……在极致的惊慌和强作镇定混杂的表情下，眼角的弧度和那微翘的唇峰竟与那雨夜里模糊的反光镜影像……他记忆中那个带着温暖笑意的侧脸轮廓……
有惊人的相似。
一股寒意混合着某种无法抑制的悸动，瞬间从楚子航的尾椎骨直冲上脑。
“哎，你这小姑娘，身手可以啊！”
打破这诡异沉寂的，是终于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的芬格尔。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双眼睛却贼亮贼亮地在少女和楚子航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带着一种“抓到好戏”的夸张表情，瞬间把刚才的惊险抛在脑后。
他热情地上前一步，“刚才多亏你啦！救了我们兄弟，呃……主要是救了我们侯大少爷英俊的脑袋。要不，这瓶子里没喝完的好酒就得便宜地砖了哈哈。”
他指了指那面狼藉的墙壁。
少女这才像刚看清眼前的景象和旁边的人。
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先是落在楚子航脸上，楚子航在那双眼睛注视过来的刹那，强迫自己垂下眼帘，避开视线，但绷紧的下颌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带着一点点好奇和被撞了之后的委屈，随即越过楚子航的肩头，落在旁边一直沉默得像尊玉石的侯铭轩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额前那缕灼眼的银发上。
“哇！你的头发……好特别的颜色！”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纯真的赞叹。
“天生的吗？还是染的呀？这个颜色配你这张‘厌世脸’，绝了诶！”
她甚至歪了歪脑袋，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语调活泼轻快，带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自来熟。
侯铭轩没有回答。
只是瞳孔中，在她那张看似毫无心机、笑容明媚的脸庞上缓缓划过，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肌肉走向。
一丝微弱却又如同古老冰川下暗流般宏大而古怪的龙类气息。
被巧妙地、几近完美地掩盖在这个人类少女鲜活跳动的生命波纹之下。
纯粹。
浩瀚。
却又刻意收敛到几乎消失。
古怪的矛盾。
就在侯铭轩的视线锁定她时，少女似乎浑然不觉，反倒“咦”了一声，目光又被楚子航腰间露出的的刀柄吸引了。
她微微凑近了一点点，楚子航几乎是立刻又小退了半步，保持距离，小巧的鼻子似乎吸了吸空气，带着点“侦探”的劲儿：“这个味儿……酸枝木？还有干枯藤漆的特殊氧化气味。是把古刀吧？大哥，你这家伙事儿不简单啊！”
她的语气从对发色的好奇，瞬间切换到了对冷兵器的“专业”兴趣，像只嗅到了有趣事物的小兽。
“夏弥！我叫夏弥！”
不等任何人发问或回答，少女挺起穿着灰色卫衣、略显单薄的胸膛，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卡塞尔学院新鲜出炉的准新生，年后报道。”
她变戏法似的从自己草绿色双肩包侧袋里飞快掏出一张崭新的硬卡纸——确实是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上面清晰地印着学院的狮心徽记和一个俏皮的手写签名[Xiami]，以及日期。
通知书一晃而过，她又飞快塞了回去，像是献宝又像是在努力佐证自己的身份：“这不还没开学么，我想着最后逛一逛家门口，留下些家乡记忆，谁知道一来就赶上这么一出都市惊魂记。英雄救……呃，帅哥？”
芬格尔的眼睛瞬间更亮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缘分！天大的缘分！自己人！绝对的自己人！”
他立刻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热情得几乎要扑上去握手，唾沫星子都飞溅了出来：“原来是小师妹啊，这就对了，这身手，这眼光，必须得是咱卡塞尔的苗子。芬格尔，师兄我是执行部高级……咳，骨干后勤专员。这俩是你的学长老大哥！楚子航，学院首席杀手，帅吧？闷骚吧？这位……”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吹嘘家珍的神秘腔调，“侯铭轩！咱们卡塞尔活着的传说。SS级大佬！看到他这头发没？那是为人类存续杀龙王燃生命烧出来的功勋白！”
“哇！SS级！真的吗？我还以为S就已经使学院最高评级了。”
夏弥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目光在侯铭轩的银发和那张淡漠的脸上来回移动，充满了纯然的崇拜和惊叹，丝毫没有怀疑芬格尔那明显加了十倍滤镜的描述，“怪不得刚才瓶子飞来那么淡定，我还以为是我那一挡太帅了呢。”
她笑嘻嘻地吐了吐小巧的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所以说啊，小师妹。”
芬格尔见缝插针，笑得像只刚偷到鸡的老狐狸，“你看咱们这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凭口音判断，你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吧？这不巧了么这不是。正好给我们当向导，也省得我们瞎撞浪费时间。放心，跟着师兄吃香的喝辣的，经费管够。到时候拍……拿下了那套‘餐具’，我们请你吃最地道的烤鸭！全聚德！管饱！怎么样？”
他说得唾沫横飞，极尽诱惑之能事，眼神里闪烁的全是“多个人分摊房费伙食费交通费导游费”的精光。
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夏弥的少女，身手不凡，来历不明却恰好和学院沾边。对楚子航和侯铭轩还表现出异常的兴趣……
带在身边简直是移动的情报源和免费劳动力！
夏弥歪着头，大眼睛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动。
全然忘记了“防火防盗防师兄”的古训。
小巧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狡黠又坦然的弧度，笑容灿烂如同照进这片混乱肮脏地下通道里的一道明媚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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