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长官叫我去东京
打斗已经完结,围观的乡兵配军仍不肯散去,似乎还有所期待。
王提辖熟知人性,跨步踏上那辆装载铜钱的独轮车子,拍手示意众人安静,宣布了一个人事任命:他已经决定,任命武柏为东平府新练乡兵的一名副都头。
武柏只觉得脸上发烧发热,感觉自己犯下了僭越大罪,二哥打虎武松,那才是武都头,眼下二哥还不知道在何处流浪,自己却抢先一步成了都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礼数还是不能少,武柏向提辖躬身行礼致谢。
王提辖心情大好,更是不按常理出牌。他接着宣布,武柏连胜五场,人材难得少有,该得铜钱一百一十五贯。此时他脚下的铜钱是一百三十贯,还多出十来贯,也不好费事再拿回府衙去,就全都赏给武柏武都头。说完才从钱车子上跳下。
无耻啊,丢脸啊,武柏心中不住口地暗骂,借以缓解尴尬与不安。按照之前的约定,即便连胜五场,也只是赏钱五十贯,没有这样累积计算的。
但话语的解释权操在提辖手里,包括武柏在内,就算是不服又有什么用?
武柏的脸已经红得象是一早一晚时的太阳,他不是刚出社会的雏儿,遇到这种事还是难以自然应对。想着事后要不要偷偷给提辖送去几十贯钱标,作为提辖应得的回扣,一时竟然有点难以决断-主要还是舍不得。
武柏再次凑近提辖,开始嘀嘀咕咕。提辖边听边点头,表示很满意,很理解。最后大声说道:“这是你的银钱,你爱给谁就给谁,我不去多管。”
武柏从车子上拿出五贯钱,捧到那名受伤的乡兵身前放好:“这五贯钱兄弟你拿去将息身子,如果不够,我那边还有。”原本只是想拿两贯的,又觉着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咬咬牙才又多拿了三贯。
那人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等好运气,喘着粗气连连致谢:“多谢武都头,多谢武都头。”想想当平均工资只有三四千块时,有人肯拿出五六千七八千块钱白白送你,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武柏拍拍他的肩,回到车子上又拿出两贯钱,一贯交给配军丁仪:“这钱你带在身边,每回出来做工时,遇到有吃食就买点充饥,不要乱使乱用,用完了就到这里来找我。”
剩下一贯交给那名押牢阶级:“这孩子吃不饱饭,着实可怜。我也挨过饿,知道挨饿难过。这贯钱阶级拿着,贴补一下这孩子,让他能吃饱点。往后我有了钱,还会再送过去。”
这个承诺可就太大了,绝非五贯钱十贯钱的事。这差不多是个无底洞,无可置移的大手笔。都说宁添一斗,不添一口。宁愿白给人一斗米,也不愿添一口吃饭的闲人,更何况是帮助一名做牢的配军?要让他吃饱饭,比平白养一个闲人更要艰难许多。
眼看着再无热闹可看,众人各自散去,配军仍旧去做活。伤者自有他们自己人照管,是硬扛硬挨,还是能有点医药治疗,全都看各人的运气了。这场小波折过后,受益最明显的就是那个配军小丁仪,众配军人人对他另眼相看,押牢阶级已经当场给他安排了轻巧活计。没有办法,这就是人情世道。
王提辖单独留下武柏,吩咐:“今日过午,大约申时前后,你到州桥前曹家酒楼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说完自去,留下武柏和那一独轮车铜钱。
一名乡兵早已远远站着瞧看,此时赶紧靠拢过来,说是奉都头的指派,来服侍武都头的。并说都头正带人替武都头清扫房舍,作为副都头,武柏此时已经不适宜与乡兵们睡大通铺,应该有自己的房间了。
武柏点点头,命令乡兵推起车子,自己甩着手跟随,一路来到城里最大的那家老钱铺,留下两三贯钱零用之外,把铜钱全都换成了十贯一张五贯一张的钱票。这家钱铺在阳谷设有分号,大哥大嫂凭钱票就能兑出铜钱来。有了这百十贯钱,一家人抵抗风险的能力便大为增强,说句难听的话,哪怕遭了荒年,一家人也能扛过去,至少饿不死了。
武柏随手给了乡兵几十文赏钱,让他推着车子回兵营,便在城中闲荡起来。
在群演世界,就算不看书,总得看几眼电视剧,总得涮几下手机,那些赵宋的GDP占到当时世界GDP总量百分之八十的跪添屁话武柏也听说过,除了恶心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只凭说屁话就能产生大便一样的恶心效果,那些专家学者们也真他娘的有一套。
处在农业时代,没有机械,没有化肥农药,没有种子改良,每亩农田能产多少粮食那都是有上限的,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每个劳动力的生产富余能养活多少闲散人口也是有限度的。赵宋君臣毕竟只是会聚敛,不可能无中生有地生出财富来。武柏家里有一份祖辈私藏下来的收租簿子,那已经是民国时期了,里头的亩产量仍旧低到令人绝望,在那样的低生产力下,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繁华,有什么第三产业。
他相信东京梦华录里的记述-畸形繁荣不是么,并不希罕更不伟大。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几千万人接近一亿人许多年的劳动产出劳动剩余,全都被强力机器吸血聚积到一个地方,如果再不能形成一点热闹劲儿,那才是个大笑话呢。他知道-他甚至还大致记算过,那些近乎梦噫般的优美笔调下的记述,那些吃食酒楼,那些书场歌伎,那些热闹繁华,如果布置合理,有个一平方公里的街区完全就能装得下,还不会过于拥挤。
至于阳谷县城、东平府城,就连这种虚假的、荒堂的繁华也无力维持,只能粗砺无情地、真实地袒露着伤口,任凭风吹雨打。
网络上的,影视里的,图片里的,总而言之是媒体里呈现出来的过去,竟然也都开足了美颜,涂沫了过多的脂粉。
为什么就不能真实一点点呢?
武柏向来缺乏理想大志(想当个医生总归算不得什么大志),无意去改变什么,感叹也只是感叹,过后也就忘到脑后去了。可以说是哀而不伤,因为早已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晃晃悠悠的,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往州桥下那家酒楼踱去。
提辖自然还没有到,不过已跟店家有所交待。店小二听到“武柏”两个字,登时热情非常,连称“武都头”,把武柏请进二楼一间临河的雅间,送上茶壸茶盏后退下。武柏喝着茶,翻看一本随手淘来的杂书。
由于压根就没有自然科学知识,社会科学的知识也是约等于零,水宋世界的书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没有了手机,想要打发时间,除了看垃圾读物实在没有别的选择,或许以后可以试着修炼呼吸吐纳,那可是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外脚步响动,小二哥引领着王提辖到了。
提辖只是一个人,换了便装后更是一团和气,两人相互谦逊着落了座。武柏在群演世界是个没有正式职业无业游民,没有过单位没有过领导,完全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咬了咬后槽牙,说道:“长官招见小人,赏賜酒食,小人感恩不尽。”
提辖挥挥手:“不要说这等话,长官小人的,到台上唱戏么?即便你一口一个提辖,我一口一个都头,那也别扭得很。这里也没有外人,直呼你我便好。”
武柏讪笑:“那怎么敢?也太没有规矩了。”
提辖也没再坚持,命小二上酒上菜。小二搬来几样菜蔬,其中免不了要有水宋世界的第一名菜水煮黄牛肉,当真发糕也似,只是切成了厚大片状,烧上了汁料,精致了计多,又拿来两瓶好酒。
武柏赔着笑脸打开酒,给提辖满上,也给自己倒满。提辖举杯向武柏略扬一扬,一抬手喝干,放下杯子就脱掉外衣,交给小二挂好,抓起筷子向武柏比划:吃,喝!
还真是个痛快人。
武柏没有脱衣,却也抬手喝干一杯,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大嚼。这种低度的水酒,其实更适合用大碗来喝。
于是边喝边聊。提辖问起家里还有何人,家住什么地方,武柏一一照答。唯一隐瞒的,就是二哥眼下流浪在外。
本领拳脚是跟谁学的,有没有师父?师父是谁?
从小就跟大哥二哥学,有一年遇到过一个老者,自称叫周侗,教导过自己几天。但老人家却没有收自己做徒弟,因此也算不上是师父。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但足以应付过去了。谁都知道周侗神龙见见首不见尾,已经近乎神话传说,用他老人家的名头来打掩护,提辖也难于查证。
再说起天下大势兵书战策,武柏也是有问必答,只是小心不要太过张扬,吓倒了这位提辖。好在提辖平时对此也并不特别关心,只是当作闲话想起来随意说说而已。
喝干一瓶酒,小二送上蜡烛。提辖命小二将房门半掩后远远站开伺候,没有呼唤不许靠近偷听,若有生人靠近也要及进喝阻,他们“有话要说”。
就在烛光底下,提辖娓娓道来,遇到关键词句便扣住不说,而是蘸着茶水在桌上书写,很是郑重其事。
简短来说就是东平府这个新到任的杨知府也是一个风流人物青年才俊,在东京做官的时候时常出入勾栏,结识了一个粉头叫张温奴。此女不消说是色艺双绝善解人意,与杨知府好到情浓如火情深似海。此次杨知府出任外官,携有夫人同行,这杨知府倒有几分惧内,就没有带上温奴一起到东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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