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的闲事最好少管。但里正身为一村之长,哪怕心中不愿,也不能不管。
他明知道陈老爹这家人做得太过分,可最终还是开口道:“把笔墨纸砚端上来。”
陈春梅连忙把毛笔和纸送上,恭敬地递到里正面前。
里正提笔,眼神深沉地看向陈老爹,还未开口,杨氏却已抢着说道:“陈不凡自愿与我们分家。”
里正笔锋一顿,盯着她问道:“杨氏,你这话当真?都考虑清楚了?”
“考虑好了。”杨氏毫不迟疑,语气果断。
里正眉头微蹙,转头看向陈老爹:“你是一家之主,你的意见呢?”
陈老爹慢悠悠地抽着旱烟,吸了一口烟气后低声道:“按她娘的意思办。”
里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三身负重伤,雪莲身体有病,朵朵又是个孩子,你们这个时候跟他们分家,就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将来你们在海口村怎么做人?怎么走路抬头?”
“里正,分家是三哥自己提的,你就按我们说的写就行,别管太多。”陈春梅跳出来顶嘴。
“你个丫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看你不是去县令家学礼节,是去青楼学的吧?”里正脸色阴沉,一字一句。
这番话把陈春梅羞得脸红耳赤,连脖子都涨红了。
杨氏赶紧把她拉到身后,生怕她一时气急说出更不得体的话。
里正收回目光,看向陈不凡:“陈家老三,这分家真是你提出来的?”
陈不凡眼眶微红,声音压抑:“里正,我不想分家,我们家的情况你都清楚。是父母嫌我们一家是拖油瓶,哥哥妹妹也都不认我们。他们逼我分。”
“你说话要摸着良心!”
陈春梅一脸愤懑,“父母把你拉扯大,现在老了,你还想赖在家里白吃白喝一辈子吗?”
“小梅,我以前待你就像亲闺女,现在你却翻脸不认人,我真是心寒。”陈不凡眼神发凉。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陈春梅板着脸,“我这样说是为你好。你有手有脚却赖在家里,村民们都会说你吃闲饭,落得一个骂名,不如早点分开,对你反而是件好事。”
陈不凡冷笑一声:“小妹,你这番话,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既然大家都说到这个份上,感情也讲尽了,那我再呆在家里,简直就是个罪人。”
“里正,请你开始写分家合约吧。”
里正心里早已明白,这根本不是一场平等的分家,而是一场逼迫。
村里每年也有村民分家,大多都是协商而成,像陈家这样撕破脸皮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分家合约一式四份,一份给陈不凡,一份给陈老爹,里正作为证人拿一份,最后一份送县府备案,以防日后两家翻脸打官司,好有据可查。
写合约最棘手的,是财产分配。
“田地怎么分?”里正提笔问道。
“我们人多,当然全归我们。”杨氏抢答。
里正眉头拧紧,心里又添了三分不悦。
分家大事,向来是由家中男主说了算,尤其是家中女人,一般不准插话。可从他进门起,杨氏就一言堂,连合约内容也由她独断,哪把陈老爹放眼里了?
“志勇,你是一家之主,怎能由女人当家作主?”里正语气已带不满。
陈志勇,陈老爹的本名,听到里正话中有火,只得瞪了杨氏一眼。
杨氏这才像被泼了冷水,立马闭嘴。
里正继续道:“志勇,田地怎么分,你来说。”
可陈老爹却坐在炕上,一声不吭,低着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是当家人,话都不说一句,你这算什么态度?”里正声音冷下来了。
陈老爹终于慢腾腾开口:“她娘说的,就是我说的。”
里正脸色更沉,心里那点仅存的耐性也快耗尽。
“照你们这意思,田地不给陈老三,那钱财、家产也一分不给吧?”里正声音发凉。
陈老爹仍旧低头不语,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里正摇了摇头,冷笑:“罢了,人各有命,各自造孽,你们以后就自己担着。”
说着,他开始落笔写财产分配部分。
杨氏忽然用指甲掐了一下陈老爹后背,小声提醒道:“津贴。”
陈老爹心领神会,抬头道:“里正,还要加一项。”
“什么?”里正抬眼。
“老三是举人,县府每月发他三十铜钱的津贴,这津贴,也归我们。”
里正听到这,脸色骤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陈志勇,你这还配当父亲吗?孩子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把他最后那点钱也刮走?”
陈老爹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杨氏却挺身而出,不依不饶:“里正你这话说得不对,老三是我们从小拉扯大的,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供他读书,就算现在分家,他也该报答我们。”
“这点津贴就算是孝敬我们,不多不多,别家儿子都每月给父母几两银子呢。”
里正懒得理她的胡搅蛮缠,转头问陈不凡:“老三,你怎么说?”
陈不凡咬牙开口:“田地、钱财我都认了,忍了。可这津贴,我一个铜钱都不会给他们。”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父母?”杨氏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陈不凡怒目而视,厉声反击:“别人家的父母,分家时还会给儿子些钱粮,你们呢?什么都不给,连我仅有的一点津贴也不放过!”
“我现在重伤,雪莲有病,朵朵还小,你们想让我们一家都死绝才满意?”
“你这个母亲,良心被狗吃了吗!”
杨氏暴跳如雷,声嘶力竭:“你是个举人,你学的都是啥?礼义廉耻在哪?就这样对待父母?”
陈不凡冷笑回应:“你不把我当儿子,我凭什么把你当母亲?”
“如果你们敢要我的津贴,那这家,我就不分了。”
“而且从今往后,我会去县府状告你们,或者每天站在最热闹的街口,把你们的事一五一十讲给所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