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雨砸在陈靖后颈，凉得刺骨。
他抬头时，黑雾里的金芒已逼近至五步外，腐肉混着檀香的气味涌进鼻腔——那不是活人的气息，倒像是从棺材里泡了百年的老尸，裹着层层叠叠的符咒强行吊命。
“靖哥！”阿福的声音发颤，燃烧的木棍在他手里抖成星火，“那...那东西身上的气儿比鬼将还瘆人！”
陈靖没应声。
他能听见卦盘在胸骨下轰鸣，像有人拿铜锤一下下砸在骨髓里。
推演模拟器的蓝光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三百六十条路径在眼前交织，其中三百五十九条都在黑雾人抬手的瞬间断裂成血花，唯有最边缘一条泛着幽绿——那路径里，黑雾人背后的老槐树阴影里，蜷着个缩成团的身影。
是赵六。
陈靖瞳孔微缩。
那道身影他在绣坊村见过，当时对方缩在染血的绣绷后装死，此刻却扒着老槐树的枝桠，左眼戴着枚青铜卦镜，正透过镜面死死盯着他怀里的青符。
符纸边缘的朱砂纹路被他看得分明——那是盲眼道尊用自己眉骨血画的“镇命符”，能保宿主三日内因果不沾。
“贪心了。”陈靖舌尖抵着后槽牙。
推演画面里，赵六的手指正缓缓摸向腰间的淬毒飞针，而黑雾人则举起了裹着黑雾的右手——若等这两人同时出手，阿福和小红根本撑不过三息。
“阿福，把火把给我。”他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伸手去接阿福发抖的木棍。
“靖哥你要干啥？”阿福攥紧木棍不放，“那黑东西离咱们就两步远了！”
“信我。”陈靖盯着阿福发皱的眉心，拇指重重按在他腕间的“阳池穴”上。
这是师父教的“定魂诀”，能让慌乱的人短时间内气血归位。
阿福的手抖了抖，终于松开手。
陈靖接过火把，反手抛向左侧的干草堆。
火星溅起的刹那，他弯腰抓起两把碎骨，掌心的卦盘突然发烫——推演提示：赵六会在三秒后借火势跃下，目标是他左肋的符袋。
“小红，往我右边挪两步。”他侧过身，用身体挡住小红的身影，“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小红攥着匕首的指节发白，却还是咬着唇挪了半步。
她的影子刚好遮住地面一块凸起的骨茬——那是鬼将断裂的胫骨，陈靖刚才用脚勾着转了个方向，锋利的断面正朝上。
黑雾人的脚步停了。
他裹在黑雾里的喉咙发出咯咯轻笑：“小娃娃倒是机警，知道先清身边的苍蝇。”
陈靖没接话。
他盯着老槐树的枝桠，看见赵六的靴尖已经探出阴影——推演显示，对方算准了黑雾人会吸引他全部注意力，这才敢冒险动手。
“三。”他在心里默数。
黑雾人的指尖渗出黑血，在空中画出诡异的符号。
“二。”
赵六的身体离开了树枝，像只夜枭般扑下来，右手的飞针闪着幽蓝。
“一。”
陈靖突然矮身，后背重重撞向右侧的骨茬。
小红被他带得踉跄，却正好踩在骨茬旁的碎骨堆上——那堆碎骨早被陈靖用青符血黏成了活扣，她这一脚下去，活扣“咔”地崩开，骨茬应声弹起三寸。
赵六的飞针擦着陈靖耳尖扎进树干，他的脚尖却精准地踢在弹起的骨茬上。“咔嚓”一声，胫骨断面直接刺穿了他的左脚踝，血珠溅在陈靖后颈，烫得他皱眉。
“阴沟里翻船？”陈靖转身时已摸出袖中的铜钱剑，剑尖抵在赵六喉结上，“你在绣坊村装死时，我就该看出你卦象里的‘劫’。”
赵六疼得冷汗直冒，却还扯着嘴角笑：“你...你怎么知道我会...”
“你卦镜里的反光。”陈靖用剑尖挑开他左眼的卦镜，镜面里赫然映着青符的纹路，“刚才你看符的时候，镜光扫过我后颈三次。
贪念太盛的人，卦象藏不住。“
黑雾人的笑声突然拔高，黑雾翻涌着裹住了他的身影：“倒是个有意思的小算师，不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你的同伴可没你这么机灵。”
陈靖心头一紧，转头正看见阿福举着半截燃烧的木棍，正和黑雾里伸出的黑手对峙。
那手背上布满紫斑，指甲长得能穿透阿福的肩胛骨。
“阿福！
扔火把！“他吼出声，同时反手用铜钱剑戳向赵六的”曲池穴“——这一下废了对方右手的力气，飞针”叮“地掉在地上。
阿福被吼声惊醒，拼尽全力把火把砸向黑雾。
火舌舔到黑雾的瞬间，那手发出刺耳的尖啸，缩了回去。
黑雾人身影晃动，露出半张腐烂的脸：“算你走运，小娃娃。
不过血鳞教的账，咱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炸开，卷着满地碎骨消失在夜空里。
月光重新洒在老槐树上，只留下陈靖急促的喘息声。
“靖哥！”阿福扑过来，“那东西...那东西走了？”
“走了，但没走远。”陈靖蹲下身，扯下赵六的腰带把他捆成粽子，“他刚才用的是‘血遁’，得吸够三个人的魂魄才能彻底恢复。”
赵六疼得直抽抽，却突然冷笑：“你以为赢了？
血鳞教的’万魂炉‘早就在绣坊村底下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等月亮走到天中——“
“闭嘴。”陈靖用铜钱剑敲了敲他的太阳穴，“我现在更想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他翻找赵六的口袋，摸到张染血的符纸。
符纸边缘绣着条衔尾蛇，正是轮回空间里“守轮人”的标记。
陈靖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正看见阿福和小红担忧的眼神。
“没事。”他把符纸塞进怀里，“只是...该收的账，总得一笔笔算清。”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骨，其中一片擦过陈靖的手背，留下道血痕。
他望着黑雾消失的方向，卦盘在胸口跳得更急了——推演画面里，那条原本幽绿的路径突然分出无数岔路，每条路的尽头都浮着衔尾蛇的影子。
而赵六刚才没说完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天中月，万魂炉。
看来，这绣坊村的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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