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的靴底碾碎最后一截枯藤时,营火的光刚好从两棵合抱粗的青檀树间漏下来。
阿福的呼吸声就在耳后,粗重得像拉风箱,小红攥着陶瓮的手指泛着青白,指节抵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顶得生疼——那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总爱用硬物抵着依靠的人。
“到了。”他停步,铜铲在地上磕出半寸深的印子。
三顶灰布帐篷歪歪扭扭立在空地中央,其中一顶的布帘被山风掀起半边,露出里面东倒西歪的行囊。
他没急着进去,先蹲下身扒开脚边的野蒿,露出埋在土里的半截陶片——这是今早离开时设的记号,此刻陶片边缘沾着新鲜的泥,显然有人动过。
阿福立刻抄起腰间的短刀,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是不是那孙子?
钱进那狗日的!“
“别急。”陈靖按住他手腕,目光扫过帐篷后的灌木丛。
推演界面在视网膜上浮动,12卦象点正随着他的凝视缓缓流逝,钱进的行动轨迹被拆解成27种可能,其中23种指向“联合周刚、吴敏”。
他摸了摸怀里的九叶灵芝,卦盘在丹田处轻轻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这是危险临近的征兆。
“阿福,去把南边的枯树藤砍三根,拇指粗的。”他声音放轻,“小红,把你陶瓮里的赤焰草汁倒半盏在竹筒里,剩下的埋到帐篷下第三块石头底。”
“陈哥,我们...我们要跟他们打?”小红的声音发颤,陶瓮在她怀里晃出细碎的响,“钱进说周刚有把淬毒的短刃,吴敏的银针能扎穿牛骨...”
“他们想要灵芝。”陈靖直起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铲的木柄,“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比他们更想要活着离开这鬼地方。”
阿福的短刀砍在树干上,“咔嚓”一声惊飞两只夜枭。
陈靖蹲在帐篷侧边,用铜铲在地上挖出三道浅沟,将阿福递来的藤条交叉编进沟里,又往缝隙里撒了把从千藤林带回来的倒刺果。
月光爬上青檀树顶时,他已经在营地四周布了七处陷阱:东边的绊马藤连着树杈上的火油罐,西边的浮土下埋着削尖的竹刺,正南方的灌木丛后藏着阿福——那小子正咬着刀背,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狼崽的眼睛。
“记住。”陈靖扯了扯小红的衣袖,把最后一截浸过赤焰草汁的布条塞给她,“等他们摸到帐篷前,你就把布条扔到火里。
草汁遇火会冒烟,烟往哪边飘,哪边的陷阱就别碰。“
小红用力点头,发辫上的碎草簌簌往下掉。
她盯着陈靖沾血的袖口,突然伸手扯住他衣角:“陈哥,你说...要是我们赢了,能换好多轮回点吧?
我娘病了...我想换颗还魂丹...“
陈靖的手指顿了顿。
他想起推演里小红的未来——如果今晚死在这里,她的尸体明天会被妖兽拖进藤林,陶瓮里的灵芝会被钱进抢去换进阶药剂。
他摸了摸她发顶:“会的。
但首先,我们得让他们先怕。“
虫鸣突然断了。
陈靖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退到帐篷阴影里,铜铲紧贴大腿。
三个人影从西边的灌木里钻出来,周刚的宽背撞断了两根树枝,吴敏的银质发簪在月光下闪了闪,钱进缩在最后,右手按在腰间的革囊上——那里应该装着吴敏的银针。
“那小杂种肯定把灵芝藏帐篷里了。”周刚的嗓门像破锣,“老子数到三,谁先摸到陶瓮,灵芝分三成!”
钱进搓了搓手:“周哥别急,那陈靖鬼得很,说不定有...”
“三!”周刚已经踹开帐篷门帘。
陈靖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看见周刚的左脚刚踏进帐篷,右脚就陷进浮土里——竹刺穿透鞋底的瞬间,周刚的吼叫声能掀翻帐篷顶。
吴敏反应极快,反手甩出三根银针,却正撞在交叉的藤网上,银针“叮”地坠地,藤网突然收紧,把她整个人吊到了半空。
“有埋伏!”钱进转身要跑,东边的绊马藤“刷”地绷直,火油罐砸在他脚边,褐色油液溅了他满裤腿。
小红的布条“扑”地扔进火里,赤焰草的青烟腾起,钱进刚要去拔腰间的刀,突然捂住鼻子后退——草烟钻进他鼻腔,像有把火在里面烧,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阿福!”陈靖低喝。
灌木丛里窜出一道黑影,阿福的短刀架在周刚脖子上:“动一下,老子捅穿你喉咙!”周刚疼得额头冒冷汗,短刃还扎在脚掌上,血顺着小腿往下淌,把青石板染成暗红。
吴敏在藤网上挣扎,发簪掉了,头发散下来遮住脸,只能听见她咬牙切齿:“陈靖,你敢动我们,轮回空间不会...”
“住嘴。”陈靖走过去,铜铲尖挑起周刚腰间的革囊。
里面除了银针,还有半瓶疗伤药,他反手把药瓶抛给阿福:“给小红,她后背的伤该换了。”
钱进突然扑过来,脸上的泪被山风吹干,露出扭曲的笑:“你以为赢了?
老子早通知了...嗷!“
陈靖的铜铲柄砸在他膝盖上,钱进蜷成虾米。
他蹲下来,指尖捏住钱进后颈的皮肉:“通知谁?
其他轮回者?
还是守轮人?“钱进的喉结动了动,陈靖加重力道,”你该知道,推演模拟器能算出你昨天尿了裤子,也能算出你刚才往东南方发了信号。“
钱进的脸瞬间煞白。
吴敏在藤网上倒吸一口冷气:“你...你已经是白银阶了?”
陈靖没回答。
他站起身,望着东南方渐起的尘烟——那里有三盏红灯笼在晃动,是其他轮回者的标记。
卦盘在丹田处震动得更厉害了,九叶灵芝的紫光透过衣襟渗出来,在地上投出细小的龙形阴影。
“把他们的刀扔到藤林里。”他对阿福说,“绳子解了,让他们滚。”
周刚踉跄着站起来,恶狠狠瞪了陈靖一眼,却不敢多留,扶着吴敏往林外走。
钱进爬起来时,裤裆湿了一片,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陈靖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藤影里,突然弯腰捡起钱进掉在地上的银哨——哨身刻着“玄霄”二字,是玄霄仙门的标记。
“陈哥?”阿福递来水囊,“他们会不会再...”
“会。”陈靖拧开水囊喝了一口,凉水顺着喉咙灌进胃里,却压不下卦盘的灼热,“但下次来的,可能不是他们了。”
小红突然拽他衣袖,手指指向营地外的千藤林。
月光下,藤蔓像无数条蛇在蠕动,其中一根最粗的藤条上,挂着个黑黢黢的东西——是只青铜铃铛,正随着山风轻轻摇晃,发出“叮铃叮铃”的响。
那铃声,和他师父临终前摇的那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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