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靠在树桩上,喉间腥甜翻涌。
他望着李豹的背影——那抹玄色道袍在晨雾里劈开一道利落的线,随从们领命后如离弦之箭散向山林。
赵虎还在骂骂咧咧地踢树桩:“刘副掌门那老匹夫,上月还假模假样给我送了坛女儿红!”他踹到第三下时,突然扭头冲陈靖咧嘴:“你小子命硬,换我钻那密道早被尸傀啃成骨头渣了。”
陈靖扯了扯嘴角,手指无意识摩挲后颈的曼陀罗印记。
那是轮回空间烙下的标记,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密道里干尸的指甲痕还在他手臂上渗血,可更疼的是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推演余韵——七十二次模拟,活下来的那次他几乎榨干了青铜阶的卦象点,连师父传的卦盘都泛起了裂纹。
“陈兄弟。”李豹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陈靖抬头,见这位玄霄派大长老不知何时站到了跟前,手中还端着个粗陶碗,“先喝口参汤。”
热汤入喉,陈靖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
李豹的目光扫过他臂上的伤痕:“幽冥宗在玄霄山埋了十年暗线,连我都没察觉刘副掌门的破绽。”他指节叩了叩袖中鼓起的羊皮纸,“你说推演了七十二次......卦象点够么?”
陈靖一怔。
轮回者的卦象点如同修士的灵气,耗尽便无法推演。
他昨夜为了突破密道里的因果干扰,几乎烧光了三日份的储备,此刻丹田处的卦盘正泛着虚浮的白光。
“我让药童去膳堂取了朱砂。”李豹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玄霄派的炼丹房有百年陈艾,你若需要......”
“谢李长老。”陈靖攥紧了粗陶碗。
他突然明白为何李豹能坐上大长老之位——这人不仅有刀光般的果决,更有针脚般细密的周全。
赵虎凑过来拍李豹后背:“老东西别卖关子了,咱下一步咋整?”
李豹推开他的手,转向陈靖:“你说名单里有影主的真实身份......影主是幽冥宗最神秘的杀手,三年前血洗过三个轮回者团队。”他目光沉了沉,“若能在十五夜截杀影主,等于断了幽冥宗的爪牙。”
陈靖摸出怀里的青铜灯。
灯油已经凉透,但灯身内壁还凝着蓝焰灼烧过的痕迹——那是他用卦象点淬过的,专克幽冥宗的阴邪术法。“我需要再推演一次。”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确认他们的袭击路线,还有......”他顿了顿,“刘副掌门的后手。”
李豹当即便挥手:“去我静室。
那里有玄霄派的镇派罗盘,能屏蔽外界因果干扰。“
静室门闭合的瞬间,陈靖便盘坐在蒲团上。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先天卦盘的纹路——这是师父临终前用卦象点刻进他骨血里的。
卦盘浮现的刹那,静室外的虫鸣突然消弭,连烛火都凝成了琥珀色。
“推演模式,启动。”陈靖低声道。
卦象点如流水般涌入识海。
他看见无数条时间线在眼前炸开:有玄霄弟子被尸傀撕成碎片的,有李豹的剑被刘副掌门的毒针钉在树上的,有赵虎的拳头砸在影主的幻影上、自己却被锁魂链穿透胸口的...
陈靖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像个在乱麻里抽丝的绣娘,逐条时间线排查关键节点。
当第七次模拟进行到第三日深夜时,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演武场,刘副掌门的道袍下露出半截青黑绣纹,那是幽冥宗的鬼面图腾。
他抬手时,三十七个轮回者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钻出来,其中一个戴斗笠的人掀开面纱,露出的面容让陈靖的卦盘猛地一颤——竟是玄霄派负责看管药庐的孙管事!
“叮。”推演终止提示在识海炸响。
陈靖猛地睁眼,额发全被冷汗浸透。
他抓起旁边的纸墨,手速快得几乎要戳破纸页:“三天后,子时三刻。
刘副掌门会以巡查为名引开守山弟子,孙管事的药庐地下有密道,幽冥宗的人从那里进。“
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虎探进脑袋:“奶奶的,你在里面念咒呢?
李长老让我来问......“
“三天后深夜。”陈靖将纸递给赵虎,“告诉李长老,让他调二十个精于隐匿的弟子守在药庐后坡,赵哥你带三十个刀手埋伏在演武场两侧——影主擅长幻术,刀要见血才能破。”
赵虎的虎目瞪得滚圆:“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推演了四十九次。”陈靖抹了把脸,“活下来的那次,孙管事的密道里有艾草味。”他想起密道里赵虎的熏香,突然笑了笑,“和你那破熏香一个味。”
赵虎愣了愣,突然拍着大腿狂笑:“得嘞!
老子这就去挑刀手,挑最狠的——上次那几个被尸傀吓尿裤子的,老子非扒了他们的裤腰带!“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冲陈靖挤眼,”你小子歇会儿,等打完这仗,老子请你喝最烈的烧刀子!“
门又被带上了。
陈靖靠在墙上,听着赵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摸出怀里的青铜灯。
灯油不知何时又热了起来,在灯身里晃出细碎的光。
他想起推演里影主的脸——那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可后颈的曼陀罗印记却比任何时候都烫,像在提醒他:这局棋,真正的杀招还没落子。
“陈公子?”
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唤声。
陈靖打开门,见阿福和小红缩在廊下。
阿福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朱砂;小红的腰间别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机关零件。
“我们听说您要布置陷阱。”阿福搓着衣角,“我爹是机关师,我学过三年......”
“我能帮着放迷烟!”小红抢着说,“上个月我在药庐偷摘灵芝,被孙管事追的时候,用迷烟迷翻过三只守园犬!”
陈靖望着两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刚进轮回空间时,也是这么莽撞又滚烫。
他蹲下来,指着竹篮里的朱砂:“阿福,你帮我在药庐周围画镇鬼符,朱砂要掺公鸡血——幽冥宗的尸傀怕这个。
小红,你带着迷烟去后坡,等听见梆子响,就往密道里撒,记得用布包着,别呛着自己。“
“那......危险么?”小红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
陈靖摸了摸她的布包:“你们躲在我推演过的安全点,比我还安全。”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要是害怕......就想想赵虎哥的烧刀子。”
两个孩子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
暮色漫上山头时,陈靖站在玄霄派的最高处。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衣领,他望着山脚下逐渐亮起的灯火——李豹的暗桩已经就位,演武场的石缝里埋着阿福的机关,后坡的树杈上挂着小红的迷烟包。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梆子声,“咚——咚——”,像在敲打着倒计时。
青铜灯在他怀里发烫,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陈靖低头,看见灯身映出自己的脸——眼尾的血痕还没擦净,可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知道,三日后的深夜,这里会有血光,会有刀鸣,会有因果的丝线在夜空中纠缠如网。
但那又如何?
他摸了摸后颈的曼陀罗印记,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卦象不是命,是棋。
落子的人,从来都是你自己。“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腐臭。
陈靖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尸傀身上才有的味道,比他推演的时间,早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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