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晨露灌进山坳时,陈靖已经把油布信重新塞进怀里三次。
前两次他摸到火漆上玄鸟的棱角,第三次指腹擦过信中那个熟悉符号的位置——像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
“都过来。”他的声音比山涧冰泉还凉,震得张龙刚系到一半的腰带“啪”地垂下来。
李虎正往刀鞘里插刀,闻言手一滑,刀背磕在石头上,“当啷”一声惊飞了林子里的麻雀。
王豹最先挤到石桌前,粗糙的掌心蹭过陈靖摊开的信纸,指腹在“守轮人”三个字上反复摩挲:“这啥玩意儿?
比王雄还狠?“
“比王雄狠十倍。”陈靖喉结滚动,想起昨夜在卦盘推演里看到的碎片——刺客脖颈的青黑纹路连成锁链,手札最后一页被血浸透的“轮回”二字,还有卦盘中心那个始终模糊的影子。
他抓起案上碎玉,碎玉断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三天前咱们拼的玉,刻的’轮回‘;昨夜在潭边挖的青铜片,也有这俩字。
王雄不是头狼,他身后蹲的,是圈狼的。“
张龙突然攥紧腰间渗血的粗布。
他被王雄手下砍的那刀还没结痂,这一用力,血珠子顺着指缝往外冒:“那...那咱们之前联的那些人...”
“周堂主图王雄的药庐,柳长老要王雄的命,墨羽要王雄的罪证——”陈靖屈指叩了叩名单上“墨羽”二字,“他们要的是王雄,守轮人要的是...轮回。”他没说出口的是,推演里有三条路径走到这里就断了线,像被什么东西直接抹掉了。
李虎突然把刀往地上一插。
刀身没入泥土三寸,震得石桌上的茶碗跳起来:“那还等啥?
老子这刀磨了三夜,现在就砍上王雄的寨子!“
“砍?”陈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扯过那张被山风吹皱的名单,上面“青竹帮”“铁剑门”“墨羽”三个名字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你当王雄为啥敢在青州横着走?
他院里埋了八口棺材,每口棺材里都是他养的死士。
你带着咱们这七个人冲进去,半柱香都撑不到——“他突然压低声音,”更别说守轮人了。“
篝火“噼啪”炸响,迸出的火星溅在刘彪手背上。
这个总摸碎玉的汉子“嘶”地抽了口冷气,却没去拍,反而捏碎了指间的狗尾巴草:“那陈兄弟说咋办?
你不是能推演么?“
陈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桌,一下一下,像卦盘转动的声音。
他望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铜钱:“算天易,算心难,但人心可推演。”可守轮人...那是连卦盘都照不穿的雾。
“推演。”他突然站起身,先天卦盘在体内发烫,“现在就推演。”
张龙刚要说话,陈靖已经闭上了眼。
卦象点顺着经脉往眉心涌,眼前的山坳逐渐模糊,变成无数条分叉的光带。
第一条光带里,他带着青竹帮夜袭王雄寨子,周堂主却在关键时刻带人撤走——因为守轮人给了他更肥的药庐;第二条光带里,柳长老挥剑砍向王雄,王雄脖颈的锁链突然暴长,直接洞穿了柳长老的胸口;第三条、第四条...直到第七十二次推演,光带尽头突然亮了。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渗着冷汗。
张龙递来的水囊被他一把抓过,灌了半口才压下翻涌的气血:“子时三刻,王雄要在药庐试新药。”他抓起炭笔在石壁上画,“药庐后墙有个狗洞,墨羽的人能钻进去;青竹帮的船停在护城河边,周堂主贪的不是药庐,是药庐里的账本——守轮人要的东西在账本最底下;柳长老的徒弟牌位,我让人送到铁剑门了,他会带着二十个弟子堵在药庐前门。”
王豹凑过去看石壁上的图,突然用指甲刮了刮“狗洞”的位置:“那咱干啥?”
“我和张龙进狗洞。”陈靖指腹按在“药庐”中央,“王雄的死士都在明处,暗处...有守轮人的影子。”他掀起衣袖,腕间先天卦盘的纹路正在发烫,“但卦盘能照见影子。”
接下来的两天像被抽了绳的陀螺。
陈靖天没亮就揣着账本样本去找周堂主,回来时袖中多了半块青竹帮的令牌;柳长老的徒弟牌位送回铁剑门的第二日,二十个背剑的身影就出现在山坳外,为首的白胡子老头冲陈靖抱了抱拳:“小友替犬子讨公道,老夫这条命,借你使。”
墨羽的人来得最晚。
那个戴斗笠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时,山坳里的篝火已经烧得噼啪响:“证据我们收了三车,王雄的罪,够判十次凌迟。”他摘下斗笠,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但守轮人...我们没碰过。”
“所以才要现在碰。”陈靖把碎玉拼好的圆盘放在石桌上,青铜残片正好嵌进缺口。
月光漫过圆盘,上面的“轮回”二字突然泛起金光,“这玩意儿,可能是钥匙。”
第三日深夜,李虎蹲在山坳最高的石头上放哨。
他摸了摸怀里的酒葫芦,刚要拔塞子,突然僵住了——
东边的夜空,突然裂开一道青紫色的光。
那光不像闪电,倒像有人拿斧子劈开了天,露出里面翻涌的黑浪。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腥气灌进山坳,篝火“轰”地熄灭,石壁上陈靖的影子瞬间被吞了个干净。
“陈兄弟!”李虎的吼声响彻山坳。
陈靖从帐篷里冲出来时,先天卦盘在体内炸响。
他抬头望着那道裂空的光,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推演里从未出现过的变数。
“启动推演。”他咬着牙扯断腕间的铜钱串,卦象点如潮水般涌出,“现在。”
山风卷着青紫光晕掠过他的发梢,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呼啸。
陈靖的瞳孔里,无数条光带再次展开,而所有光带的尽头,都悬着那道裂开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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