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的酒葫芦“当啷”砸在石头上,酒液顺着石缝渗进土里,他的手还保持着拔塞的姿势——东边夜空那道青紫色裂缝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耳膜。“陈兄弟!”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手指死死抠进石缝里,指节泛白。
陈靖冲出帐篷时,先天卦盘在腕间烫得几乎要烙穿皮肉。
他仰头望着那道裂空的光,喉间突然泛起浓重的铁锈味——这是推演模拟器启动三年来,第一次出现完全不在预测中的变数。
前两日推演过三百七十一种可能,从王雄死士夜袭到青竹帮反水,甚至连柳长老的铁剑门弟子临阵退缩都算到了,唯独这道劈开天幕的光,像块烧红的铁突然砸进卦盘。
“启动推演。”他咬着后槽牙扯断腕间铜钱串,二十一枚古钱“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卦象点如滚烫的岩浆从丹田涌出,在眉心凝聚成半透明的光团。
山风卷着青紫光晕掠过发梢时,他的瞳孔里炸开万千光带,每条光带都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尽头全悬着那道裂开的天。
推演画面开始疯狂闪回:裂空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滴着黑血;山坳里所有人的影子突然缠成蛇,绞住李虎的脖子;王豹举刀劈向他,刀身映出的却是自己扭曲的脸......陈靖额头渗出冷汗,直到某条光带突然清晰起来——裂空深处浮起半座青铜殿宇,飞檐上的兽首眼睛正对着他,嘴中衔着块和石桌上那枚圆盘纹路相同的玉珏。
“遗迹......”他喃喃出声,卦象点在剧烈消耗,推演画面却开始模糊。
陈靖猛咬舌尖,血腥味刺激得他瞳孔收缩,终于抓住最后一丝线索:那光裂的力量,和王雄密室里那半块青铜残片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叮——”推演终止提示在识海炸响,陈靖踉跄着扶住帐篷杆,额角的汗把前发黏成一绺。
李虎已经从石头上跳下来,张龙和王豹也提着刀跑过来,三个人的影子在青紫光里晃得人眼晕。
“咋回事?”王豹的刀鞘磕在陈靖小腿上,“那光看着邪乎,是不是守轮人动的手?”
陈靖抹了把汗,盯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掌心——那里有推演结束时留下的淡金色纹路,像片缩小的青铜殿宇。“是变数,但也是机会。”他扯下腰间的算卦布铺在石桌上,用炭笔快速画出光裂里的青铜殿,“推演到了线索,这光可能连着个遗迹,和我们找的钥匙有关。”
张龙凑过来,刀尖挑起算卦布角:“那咱啥时候动?”
“明早。”陈靖把炭笔一扔,指节敲了敲石桌,“李虎张龙守外围,王豹跟我进遗迹,刘彪留山坳看着账本和铁剑门的人——”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黑暗里,“刘兄弟?”
刘彪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转着枚铜钱,月光在他镜片上闪过一道光:“我听见了。
陈兄弟是怕王雄的死士趁乱劫粮?
放心,我让铁剑门的小徒弟把粮车推到悬崖边了,退路只留一条。“他把铜钱抛给陈靖,”这是我昨夜在光裂下捡到的,青铜的,和你那圆盘上的纹路像不像?“
陈靖接过铜钱,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果然和石桌上那枚碎玉圆盘的缺口严丝合缝。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尾都翘起来:“刘兄弟这是怕我推演漏了?”
“推演再神,也得有人帮着看脚下。”刘彪推了推眼镜,转身往粮车方向走,“我去查查这铜钱的锈色,明早出发前给你结果。”
夜色渐深,青紫色光裂却越来越亮,像要把天都烧穿。
陈靖蹲在篝火旁重新串铜钱,张龙蹲在他对面,刀横在膝头:“你说那遗迹里有守轮人的东西?”
“不止。”陈靖把最后一枚铜钱系紧,“推演里看到青铜殿的兽首嘴里有块玉珏,和我们拼的圆盘能合成完整的钥匙。”他抬头看向光裂,“守轮人要的是钥匙,我们也要。”
张龙的刀在篝火里映出红光:“那要是碰到守轮人的人......”
“杀。”陈靖的声音轻得像风,“但得先活着回来。”
第二日天没亮,山坳里就响起磨刀声。
陈靖检查着腰间的短刀,王豹把包裹甩给他:“水袋、火折子、刘彪给的机关图谱,都在。”他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衣摆,“我还藏了包迷药,那啥遗迹要是有虫啊蛇的......”
“不是虫蛇。”陈靖打断他,指了指东边渐淡的光裂,“是守轮人留下的东西。”他深吸口气,能闻到风里若有若无的铜锈味,“走。”
四人沿着光裂的方向摸进山,李虎和张龙留在半山腰的老槐树上,陈靖能听见张龙爬树时压断树枝的脆响。
王豹走在前面,手里的短刀挑开挡路的荆棘,突然停住:“陈兄弟,看。”
地面上有道半指宽的划痕,从石头缝里延伸到灌木丛后,划痕边缘泛着青黑——是淬毒的刀伤。
陈靖蹲下身,指尖蘸了点划痕里的粉末,凑到鼻端闻了闻:“黑附子加见血封喉,王雄的死士常用。”他抬头看向王豹,“他们比我们早到。”
王豹的刀“唰”地出鞘:“那正好,省得我们找。”
“别急。”陈靖摸出刘彪给的机关图谱,在地上画出三个圈,“推演里这附近有连环绊马索,位置在......”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左侧的老松树——树腰上有道新鲜的刀痕,和划痕的角度完全吻合。
“往左挪三步。”他拉住王豹的胳膊,两人刚避开,脚边的灌木丛里“嗖”地射出三支淬毒短箭,钉在右侧的石头上,箭尾还在颤动。
王豹抹了把额头的汗:“奶奶的,要不是你......”
“走。”陈靖拽着他猫腰往前,“他们在引我们往陷阱里钻,但遗迹入口应该在陷阱后面。”
越往山里走,痕迹越明显。
陈靖数着地上的断草,突然停在块半人高的青石前——石面上刻着和铜钱相同的纹路,在晨雾里泛着幽光。
“到了。”他摸出铜钱按在石纹上,“咔”的一声轻响,青石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
洞里的风带着浓重的霉味,陈靖摸出火折子晃亮,借着火光看见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轮回空间的任务符号。
王豹的刀指着洞顶:“那是啥?”
陈靖抬头,只见洞顶嵌着颗夜明珠,珠光里浮着团黑雾,正缓缓凝聚成半张人脸。
他的先天卦盘突然狂震,推演模拟器自动启动,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黑雾扑向王豹,王豹的刀砍在黑雾上却穿了过去;黑雾钻进他的耳朵,他看见自己在石桌上拼圆盘,圆盘里涌出无数只手...
“退!”他拽着王豹往洞外跑,刚迈出洞口,身后传来“轰”的闷响,洞门轰然闭合。
两人转身时,只见洞口站着七个蒙面人,为首的那个手里提着柄带血的刀,刀身上的纹路和陈靖的铜钱一模一样。
“把钥匙交出来。”为首的人开口,声音像金属摩擦,“否则你们和那两个放哨的,都得死。”
陈靖的瞳孔缩成针尖——他听见了,山上传来张龙的闷哼,和李虎刀鞘落地的脆响。
战斗来得比想象中快。
王豹的刀迎上为首者的刀,火星四溅;陈靖矮身避开左侧刺客的剑,反手用短刀划开对方的手腕。
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清醒,推演画面在脑海里高速运转:右边第三个刺客会在三息后踢他膝盖,左边第二个的剑没开锋......
“王豹!
下盘!“他大喊,王豹的刀立刻沉下去,磕开扫向他脚踝的刀。
为首者的刀突然变招,直刺陈靖心口,陈靖侧身避开,刀尖擦着他的衣襟划过,在后背划开道血口。
“陈兄弟!”王豹红了眼,刀势更猛,直接劈断了为首者的刀。
为首者却笑了,抬手扯下蒙面布——那是张和陈靖一模一样的脸,连眉骨上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陈靖的血突然冷了。
他看见“自己”的指尖渗出黑血,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推演画面在此刻全部碎裂,他听见山风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盲眼道尊临终前的话:“算天易,算心难,但人心可推演......”
“可这不是人心。”他咬着牙,短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却像刺进了棉花里。“自己”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喉骨,陈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王豹被打飞,撞在青石上;看见张龙和李虎从山上跌下来,生死不知......
“叮——”推演模拟器突然重启,陈靖的识海里炸开刺目的光。
他看见“自己”的背后有团黑雾,黑雾里伸出只手,正捏着块玉珏——和推演里青铜殿兽首嘴里的那块,分毫不差。
陈靖猛地抬头,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王豹!砍他背后的雾!”
王豹的刀在空中划出银弧,精准劈进黑雾里。“自己”的身体突然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灰。
陈靖摔在地上,剧烈咳嗽,看见黑雾里掉出块玉珏,正落在他手边。
等他捡起玉珏时,四周已经安静下来。
王豹捂着肋下的伤爬过来,张龙和李虎互相搀扶着从山上下来,两人身上都是血,但还能走路。
“那怪物......”李虎蹲下来,用刀尖戳了戳地上的灰,“咋说没就没了?”
陈靖把玉珏和石桌上的圆盘拼在一起,完整的钥匙在晨光里泛着金光。
他摸了摸背后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先天卦盘的热度也退了下去。
“走。”他把钥匙收进怀里,“回山坳。”
王豹捡起地上的断刀,突然说:“陈兄弟,你看这石头。”
陈靖转头,只见刚才闭合的洞门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刻痕——是轮回空间的符号,旁边还画着把钥匙。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刻痕,能感觉到石头里传来的震动,像有人在地下敲门。
山风卷着铜锈味吹过,陈靖望着怀里的钥匙,突然笑了。
这把钥匙,能打开的,可不止那道裂空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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