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王豹往火里添了根松枝，火星子溅起来，在陈靖脸上跳跃。
他怀里的钥匙硌得肋骨生疼，那本从怪物消失处石缝里摸出的手札正压在钥匙上，牛皮封面还带着晨露的潮气。
“陈兄弟，先喝口热粥。”张龙端着陶碗凑过来，碗边沾着粥粒，“李虎去溪边洗布了，等下给你换药。”他的左袖空荡荡的，血渍在粗布上凝成暗褐的痂——方才从山上滚下来时被树杈划的，可他偏说“不打紧”，倒先顾着陈靖。
陈靖接过碗，指尖却没碰碗沿。
他的目光落在篝火旁那堆战利品上：断刀、半块碎玉、还有方才王豹从怪物灰里捡出的青铜片。
这些东西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像极了他推演时卦盘上跳动的凶兆。
“王大哥，”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山风还凉，“你说那怪物的血，怎么会腐蚀石头？”
王豹正用布擦刀，闻言手顿了顿。
他刀背上还留着黑雾被劈开时的焦痕，“我砍过山鬼，砍过盗匪，”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没见过这种......像活物又像影子的东西。”
李虎抱着湿布跑回来，发梢滴着水：“那玩意儿跟陈兄弟一个模子刻的，该不会是......”他突然噤声，看了眼陈靖。
陈靖没接话。
他放下粥碗，手按在怀里的手札上。
方才搜查怪物消失的石缝时，他的指尖触到了块硬物——半片腐烂的木匣里，这卷手札用蜡封着，蜡印是朵六瓣黑莲，和他在推演里见过的青铜殿穹顶纹饰一模一样。
“我去方便。”他站起身，篝火在他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张龙要跟，被他用眼神止住了。
山坳后有块突出的岩石，陈靖背靠着石壁展开手札。
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墨迹深浅不一，像是边写边擦过：“七月十五，玄霄峰试剑台，守轮人取走第七魄。”第二页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幅草图，画着个戴斗笠的人，手里攥着串青铜铃铛，旁边批注“幽冥引魂使，可借阴兵”。
第三页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大乾皇帝龙胎不稳，已遣暗卫往终南山取‘锁魂芝’，若得此药，可令龙体三年无嗣，王朝气运转衰”。
“啪嗒。”手札掉在地上。
陈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最后一页的字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是行狂草，墨迹未干：“陈靖？
有趣。
先天卦盘在他体内，正好做引。
待百界炉成，我要让这小子亲眼看着，他推演的每一步，都是我布的局。“
山风突然灌进领口。
陈靖猛地抬头，岩石后只有簌簌作响的野蒿。
他攥紧手札，指节发白——原来那怪物不是幻觉，不是邪祟，是有人刻意用他的模样设局！
推演模拟器碎掉的瞬间，他以为是因果太强，却不想是有人在背后拨弄他的命盘！
“陈兄弟？”王豹的声音从山坳传来，“李虎煮了鹿肉，你......”
“过来。”陈靖把布包塞给跑过来的王豹，“看看这个。”
王豹展开手札的动作很慢，每看一页，眉峰就拧得更紧。
当看到“大乾皇帝龙胎不稳”那页时，他的指甲几乎要戳破纸：“狗日的！
玄霄仙门那些牛鼻子说要替天行道，合着是要替他们自己的天！“
张龙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他盯着“守轮人”三个字，喉结动了动：“我爹当年在宫里当差，说过先皇临终前喊‘守轮人’，当时只当是胡话......”
李虎凑过来，看完最后一页突然骂了句：“他奶奶的！
说我们是棋子？
陈兄弟，咱跟他们拼了！“他抄起身边的柴刀，刀面映出他发红的眼。
陈靖按住李虎的手腕，柴刀“当啷”落地。
他的拇指摩挲着手札上“百界炉”三个字，声音像淬了冰：“拼不是办法。”他望向山坳外的星空，北斗星正悬在峰顶，“我需要知道他们的布局，知道他们的弱点，知道......”他顿了顿，“知道谁能做我们的刀。”
王豹把刀往地上一插：“陈兄弟要联络谁？
玄铁盟的老周？
还是南疆苗寨的阿依？“
“都要。”陈靖从怀里摸出块龟甲，这是他的推演盘，“但得先算。”他指尖掐诀，龟甲上的裂纹开始发烫——推演模拟器已经重启，他能看见接下来七日的可能：联络玄铁盟会被截杀，找苗寨会引出蛊师，可如果让张龙带信去漠北找马匪...
“张龙，”他突然转身，“你连夜去漠北，找‘黑风寨’的刘大彪，就说陈靖要借三千骑。”张龙愣了下，随即点头，抓起搭在帐篷上的披风就走。
“李虎，”陈靖又指向还在瞪着火堆的李虎，“你去终南山，盯着采锁魂芝的暗卫，他们要动，你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我呢？”王豹拍着胸脯。
陈靖把龟甲塞进王豹手里：“你守着营地，等我算完这局。”他的目光扫过手札上“守轮人”三个字，“等算清是谁在拨弄我的命盘。”
接下来三日，山坳里的篝火没熄过。
陈靖昼夜坐在卦盘前，推演时额角渗着汗——每次模拟到“守轮人”三个字，卦象就乱成一片，像有人在他识海里撒了把碎铜。
王豹给他端来的鹿肉凉了又热，张龙的信鸽带回“黑风寨应了”的消息，李虎的飞镖扎着“锁魂芝已毁”的布条从终南山飘来。
直到第四日清晨，山雀的叫声惊破晨雾。
陈靖猛地睁开眼，卦盘上的裂纹终于连成了线。
他抓起手札冲向王豹：“去把所有联络的人都召回来，快！”
王豹刚要跑，山坳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三匹快马冲进来，为首的骑手甩下封信，信封上盖着六瓣黑莲印。
陈靖撕开封口，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墨迹未干：“陈小友，别来无恙。
你找的人，在苍梧古寺等你。“
信纸在陈靖手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抬头望向东方，苍梧古寺的方向，晨雾里隐约能看见飞檐。
王豹凑过来看信，喉结动了动：“这是......”
“真正的幕后黑手。”陈靖把信纸折成小块，塞进怀里。
他摸了摸卦盘，上面的裂纹正泛着血一样的红。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他的发梢，他转身看向王豹，眼里燃着推演时才有的光：“通知所有人，今晚亥时，紧急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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