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上半空又倏地熄灭,像极了人心底那点烧不旺的忐忑。
陈靖扯下帐篷门帘时,王豹正用刀尖挑着鹿肉,油星子溅在他铠甲上,烫得他直咧嘴——但听见脚步声,他立刻把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泥土三寸,“人都齐了,张龙从马厩牵了三匹快马过来,李虎把暗卫的尸首埋在后山,连血都泼了松枝掩着。”
帐篷里挤了七个人,都是跟着陈靖从诡秘绣坊摸爬滚打的老兄弟。
张龙倚在角落擦短刃,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李虎蹲在篝火旁,指节捏得发白,火星子落在他手背上也不躲;最边上的小顺子抱着药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话。
陈靖把信拍在石桌上。
六瓣黑莲印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像块淬了毒的铁。“守轮人。”他开口时嗓音发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之前推演总断在这三个字,现在人家直接递了战帖——苍梧古寺。”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声响。
王豹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暴起青筋:“那老东西藏了这么久,敢情是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未必是陷阱。”张龙突然开口,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在漠北混过三年,黑风寨的刘大彪说过,六瓣黑莲印是当年镇压幽冥的镇狱印。
能用上这东西的......“他没说完,目光扫过陈靖怀里发烫的龟甲。
李虎猛地站起来,带翻了身后的陶罐,“要我说,直接杀过去!
老子在终南山砍了七个暗卫,不差这一个!“他话音未落,小顺子突然拽了拽他衣角,指向陈靖——那龟甲正顺着指缝往外渗血,陈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推演过七十二次。”陈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前六十次,苍梧古寺的佛塔下埋着七口棺材,我们刚进山门就会被锁魂芝的怨气缠住;中间十次,守轮人身边跟着三个星耀阶轮回者,我们连大殿都摸不到;最后两次......”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最后两次,我看见自己的卦盘碎了。”
王豹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小顺子的药箱“啪”地砸在脚边,几包草药滚出来,混着血珠。
李虎的拳头砸在石桌上,石屑纷飞:“那还去个屁!
咱们带着黑风寨的三千骑绕路跑——“
“跑不了。”陈靖抓起龟甲,裂纹里渗出的血珠在石桌上洇开,像朵扭曲的莲花,“第七十三次推演,我改了路线。
亥时三刻,从西边山涧摸进古寺,用苗寨的蛊虫引开守夜僧,张龙带二十骑堵后巷,李虎砍断钟楼的悬钟绳......“他的手指在石桌上划出痕迹,”最关键的是——“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每个人,”我要亲自上佛塔顶层,掀了那口镇着因果的青铜鼎。“
帐篷里安静得能听见山风穿过松针的呜咽。
王豹弯腰捡起刀,用袖子擦了擦血渍:“陈兄弟,我跟你上佛塔。”
张龙把短刃插回腰间,“后巷的暗桩我熟,二十骑够了。”
李虎蹲下来捡草药,指腹蹭过陈靖手背上的血珠:“悬钟绳我砍过三百回,保证断得比鬼哭还利索。”
小顺子突然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我带着还魂丹,就算你们掉下山涧......”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也能把你们捞回来。”
陈靖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推演时,卦盘里乱成碎铜的景象;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龟甲,说“人心可推演,可这天地的局......”他没说完的话,此刻全在石桌上的血痕里。
“子时开始准备。”他抓起龟甲,裂纹里的血突然凝成红线,“王豹去马厩挑三匹最烈的马,张龙检查短刃的淬毒,李虎把松油浸过的火折子分下去——”他的话被一声清越的鸟鸣打断。
所有人同时抬头。
夜空中的月亮突然暗了。
一道青紫色的光从东方升起,像条活过来的蛇,在云层里扭出诡异的纹路。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松针打旋儿,刮得帐篷布哗哗作响。
陈靖的龟甲烫得几乎握不住,裂纹里的血线疯狂游走,最后全部指向东方——苍梧古寺的方向。
王豹的刀“当啷”掉在地上,这次没人去捡。
张龙的短刃在掌心滑了一下,割破了虎口。
李虎的火折子撒了一地,火星子噼啪乱溅。
小顺子死死攥着药箱,指节泛白如骨。
那光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众人从震撼中回神时,夜空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下一缕青紫色的残影,像道没擦干净的墨迹,挂在苍梧古寺的飞檐上。
陈靖望着天际残影,龟甲在掌心烫出个红印。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六瓣黑莲印似乎也在发烫。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他的发梢,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是苍梧古寺的方向。
“把马厩的马喂饱。”他转身时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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