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袍青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十息。最终，那杀意渐渐收敛。
青袍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转回身，重新面对墙壁。
一夜无话。
一阵敲门声蓦然响起。
“咚！咚！咚！”
“陈望道！死在里面了吗？开门！”苏瑶带着明显不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天要去善功堂领任务！再磨蹭，好任务都被别人抢光了！”
陈望道缓缓睁开眼。
他起身，走到门边，手指按在门扉内侧的禁制节点上，翎羽令微光一闪，石门向内滑开。
门外，苏瑶正皱着眉，清晨的露气沾湿了她鬓角几缕秀发，更显得她娇俏明艳。她刚想再催促几句，目光却越过陈望道的肩膀，落在了石屋内部。
苏瑶小嘴微微张开，脸上不耐的表情瞬间化开，随即被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取代。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望道，带着一种刻意夸张的调侃：
“陈望道！你…你…你屋里怎么还有个男的？！”
她的声音在清晨显得格外清晰，门缝内探出几双好奇的眼睛。
陈望道面无表情，侧身让开：“进来再说。”
苏瑶非但没进，反而后退了小半步，双手抱胸，啧啧有声：
“哟！看不出来啊陈望道！昨天还一副清高样儿，原来好这口？难怪放着中间的好屋子不选，非要跑到这犄角旮旯来……啧啧啧，两个人挤在这么个小石屋里，修炼？还是……”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中满是戏谑，“共参大道？”
陈望道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一股比昨夜更加恐怖的煞气笼罩了整个石屋门口。
“滚。”
杀气瞬间蔓延到了苏瑶的天灵盖。
苏瑶只觉得心脏狂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退好几步，远离了那扇石屋的门，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话：“你…你快点！我在善功堂外等你！”
善功堂依山而建，是一座古朴厚重的石殿，此刻殿前已聚集了稀稀拉拉十数人。
苏瑶果然等在殿外一棵古树下。
陈望道径直走到她面前，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为何找我？”
苏瑶被他问得一怔，随即说道：“找你？谁稀罕找你！不过是……”
“为何不找别人？”陈望道打断她，“此处，并非只有你我二人。为何偏偏要敲响我那扇门，特意等我？又为何昨日入门时，屡次三番试图与我言语？”
苏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你以为我想找你？一共就认识三个人！那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家伙，天没亮就鬼鬼祟祟溜走了，影子都没见着！善功堂的任务很多需要协作完成，尤其是适合我们新人的基础任务，多数都要求两人一组！不找你，我找谁去？”
她一口气说完，随后下巴微扬：“哼，要不是实在没人可选，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个跟……跟那种人挤一个屋子的家伙组队？”她终究没敢再提“男宠”之类的词。
“明白了。”陈望道淡淡吐出三个字，随后他迈步走向善功堂，“进去吧，别耽误时间。”
苏瑶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嘴里还不忘嘟囔：“算你识相！等会儿挑任务机灵点，别拖我后腿！”
善功堂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广阔，巨大的石壁上嵌满了玉简和卷轴。
“快看那个！”苏瑶眼睛一亮，指向一个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卷轴，“‘清剿溪源下游滋扰药田的钢鬃獠猪’，善功点二十点！比其他双人任务都高！就是它了！”
她一个箭步，便把卷轴夺入了手中。
苏瑶立刻将卷轴转向陈望道，急切道：“快！把你的翎羽令按上去确认！别磨蹭！”
“你确定？”陈望道抬眼看向苏瑶，声音平静无波，“钢鬃獠猪，群居，獠牙带煞。二十善功点，没那么好拿。”
苏瑶强辩道，“怕什么？上写了是‘小股滋扰’，最多两三头！我们两个只要配合得当，足够了！难道你想去接那些只有五点、十点的采药、巡山任务？那点善功，够换什么修炼资源？”
她的语气带着激将和理所当然，陈望道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
“发什么愣？走啊！”苏瑶一跺脚，率先挤出人群。
陈望道默然跟上，赤金瞳孔扫过苏瑶略显急促的背影。
溪源下游，草木渐深。
“看！就是这儿！”苏瑶指着前方一片狼藉的药圃，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几处断折的篱笆上，还挂着几缕粗硬如钢针的黑色鬃毛。
“哼，畜生就是畜生。”苏瑶抽出腰间一柄镶嵌着火灵玉的短匕，“待会儿我主攻，你从旁策应，吸引它们注意，别让它们冲撞到我……”她话未说完，陈望道却猛地抬手，示意噤声。
“来了。”
不是两三头。
密林深处，枝叶剧烈摇晃，六头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的钢鬃獠猪，从林影中缓缓踱出。
苏瑶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先前的豪气荡然无存：“怎…怎么会这么多？！任务卷轴上明明说是小股……”
“卷轴是死的，”陈望道的声音冰冷，“规矩是活的。”
他目光死死锁住那头煞气獠猪王，指尖微动，一根被手腕粗的枯枝悄无声息地滑入他手中。
“吼！”
獠猪王似乎被陈望道的目光激怒，发出一声暴戾的咆哮。
“退后！”陈望道低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那狂暴的兽群踏出一步。
陈望道手中的枯枝动了。
那截枯枝在他手中，精准无比地戳向那头擦身而过的獠猪耳后一个不起眼的凹陷。
“噗嗤！”
一声沉闷的、血肉被穿透的轻响。
那獠猪庞大的身躯轰然侧翻在地，四肢剧烈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苏瑶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呼吸。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同伴的暴毙反而彻底激发了剩余獠猪的凶性，尤其是那头獠猪王。它猩红的眼中暴射出疯狂的光芒，粗壮的脖颈一甩，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陈望道刚收回枯枝，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那缠绕着黑煞之气的獠牙就要及体！
“小心！”苏瑶尖叫出声，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那柄镶嵌着火灵玉的短匕狠狠掷出。
“铛！”
短匕被巨力的獠牙磕飞，打着旋儿插入远处泥地。但这一阻，终究为陈望道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突然，野猪王的獠牙狠狠撞在他胸口！
“呃！”陈望道闷哼一声，身形倒飞而出，撞在一棵古树上才止住。喉头一甜，一丝鲜血溢出嘴角。
獠猪王一击得手，血盆大口张开，腥臭扑鼻，再次朝着立足未稳的陈望道噬咬而来！其余几头獠猪也红着眼，从不同方向包抄而至，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绝境！
陈望道背靠古树，赤金瞳孔中映出獠猪王獠牙上滴落的涎水。
但獠猪王的巨口已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
陈望道眼中厉色一闪！他体内那属于“窃道夺运”的本源法则运转起来。
“嗡！”
流火佩吸纳道气的速度骤然一滞！玉佩本身的光芒猛地一暗，而就在这光芒暗淡的瞬间，枯枝那断口，骤然亮起一点刺目欲盲的赤红！
他不再闪避，反而迎着獠猪王噬咬而来的巨口，将手中那截红芒的枯枝，狠狠捅了出去！
目标，正是野猪王的上颚。
噗！
这一次的声响带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枯枝毫无阻碍地贯入獠猪王的上颚，深深没入其颅内！
獠猪王前冲的庞然身躯猛地一僵！巨大的惯性让它头颅重重砸在陈望道身前的地面上。
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腥臭的黑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剩下的几头獠猪，被竟不敢再上前一步，反而开始缓缓后退。
苏瑶彻底呆滞了。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
“呼…呼……”陈望道剧烈喘息着。
那几头畜生对上这双眼睛，呜咽一声，夹着尾巴，仓惶地转身钻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陈望道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以手撑地，大口喘息。
苏瑶慌忙跑上前，看着陈望道，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望道没有看她，只是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喂，你…你没事吧？”她看着陈望道血肉模糊的左肩，想上前，又有些踌躇。
陈望道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声音依旧平静，“割下左耳，回去交差。”他指了指獠猪王的尸体，“它的獠牙，归我。”
那缠绕过黑煞之气的獠牙，隐隐透着一丝凶煞本源的气息，或许对那柄血剑有用。
苏瑶看着陈望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瑶指尖微颤，强忍着腥气，用短匕割下六只粗厚的獠猪左耳，胡乱塞进一个皮袋。做完这一切，她才敢抬眼看向陈望道。
少年背靠古树，左肩处衣袍撕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正低头，专注地用手剥取獠猪王那对巨大獠牙。
苏瑶张了张嘴，想问他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帮助，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给。”陈望道的声音沙哑干涩。
“啊？”苏瑶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这……这污秽之物……”
“拿着。”陈望道语气不容置疑，“用你的火灵玉，灼去污秽，只留煞气本源。回去交任务时，一并呈上。”
苏瑶这才明白他是要借自己的玉佩处理这凶物。她咬了咬唇，终究不敢违逆，忍着恶心接过那对冰冷滑腻的獠牙。
“走吧。”陈望道不再看她，一步一顿地向谷内走去。
苏瑶默默跟上，看着那染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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