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吃不饱的日子好像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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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褴褛的罗念生悄悄在土堆中撒下一堆干瘪的秕谷,然后盖上一个破箩筐。饥肠辘辘的她在诱捕几只鸟。

稻谷收成不好,瘪谷吸引不了狡黠的鸟雀,罗念生等了一下午,皮肤晒得焦黑也毫无收获。

傍晚,在湾子里编织的兔网倒是网住了一只小兔子。兔子皮毛软滑,脚趾粉嫩,还没有手臂长短,在罗念生的臂弯里瑟瑟发抖。

可怜的小兔子要是文火焖一下,只消半个时辰,怕是连骨头都烂糊在锅里。罗念生眼前似乎已经摆上了这么一碗酥烂兔肉。

擦了擦口水,罗念生张嘴要做吃兔子状,却又笑嘻嘻摸着兔子的耳朵,道:“小兔子,你一定是饿极了出来寻饭吃。不知你家老兔子何等悬心。”说毕,两手一撒,放走了兔子。

“连个谢也不曾说。”罗念生见兔子头也不回的去了,还嗔怪了一番。

天已见晚,太阳斜辉照耀云彩,如火如锦,好不精彩。念生饿着肚子,空着两手,只得先回家。

太阳一落,秋风就起。秋日的天气,真叫人琢磨不透。

一阵凉风从墙壁的漏洞中吹进来,吹得哥哥念伽直打颤。念生从外面寻了些稻草,跳到梁上修整墙壁上的裂缝。

母亲蓝氏从篮子里摸出几个地豆,放在火盆上烘烤。这一阵烟熏又把念伽呛个不停。

地豆子熟了,念生跳下来,先给哥哥剥开一个,自己吃那焦黑的皮肉。蓝氏坐在门口,借着傍晚还没有黑的光亮,用拙劣的手法缝制一件兔皮的马甲。

因为征战,边陲小镇如危卵。梨花庄虽然接近定西郡,但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今年遭了一道土匪,这庄子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个房子,人数早已不足百。

土匪是春里来的,抢走了许多女人和财物。蓝氏家住在破败的窝棚中,土匪来的时候,她母子三人在家中不敢出声,所幸这房屋太过破旧,土匪都没看上,有幸躲过一劫。

春后,土匪再没来过,估计梨花庄偏僻贫穷,不值一来;又或者,这些个土匪不过是流民组织,并非有意抢夺,因为有些人家发现家中米粮也都还在。

为了生活下去,蓝氏当掉了自己最后的宝贝——一只黑不溜秋的镯子。而当下已无粮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念生出得门来,见妈妈长吁短叹,就知她还是为了生计的事情。她把头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因吃那地豆子的焦皮,嘴巴一周全是黑灰。她道:“妈妈,你别难过。大不了我去给人家做丫头,卖了我还能得些钱。”

蓝氏把念生搂在怀里,一边擦她的黑嘴巴,一边道:“傻丫头,咱们母子三个,死也要死在一块。”

念生与念伽是龙凤双胎。念伽的身子自小就不好,自打罗念生记事以来,念伽就卧病在床,极少外出。尤其季节交接更是气喘如沸,几次差点背过气去。

庄上小孩背地里都只说兄妹俩是没有爹的野孩子,无人愿意和他们来往。有时念生听着不爽,按倒小孩便打,直打的小孩求饶。人家大人追到家里来,罗念生也全然不惧,能还手绝不低头。

蓝氏心疼念生被打的浑身是伤,但念生却笑道:“和他家那崽子打一架,如同玩狗逗猫。他家大人打的这几下,无非是给我松一松筋骨!”

这天夜里,念伽高烧,睡梦里已是多次无法喘气。

蓝氏与念生照料一晚,念伽都没有睁眼,到天明时,仍旧高烧如沸。稍时,念伽忽然瞪着眼睛,一口脓血奔涌而出,继而昏厥过去,再看时,连胸脯都不起伏了。

蓝氏惊慌不已,不敢相信念伽咽了气,只把手顺着念伽的胸膛,一声声喊着念伽的名字。

正慌乱间,只听门外一阵车马声音。念生先跑出来,只见一个穿着严谨、气度不凡的妇人正从车上下来。

念生问:“你是何人!”

那妇人听见屋内蓝氏喊声,并不答话,匆匆进得门来,以手探念伽的鼻息与胸脯。后面跟着的奴仆端出一个匣子,匣子中放着各色的药瓶子。

那妇人取了一丸药给念伽服下,转瞬之间,念伽一声鹅叫,顿时咳出几口痰来,终是有了气。

那妇人又取过几丸“延年丹”来,用水与念伽服下,果然念伽气平如常人,沉沉睡去了。

妇人见念伽睡了,左右看了看家中环境,道:“夫人简朴至此,却从来不求家中帮助,我私心倒是很佩服夫人的。”

蓝氏不言语,只看着念伽,不住的掉眼泪。

妇人道:“慈母之心,实在叫人感动。今日看念伽公子这个样子,就是我老婆子,都觉得心痛啊!”

蓝氏拭了眼泪,道:“还未多谢黄妈妈你的恩情,若非你及时赶到,我的念伽也就没了。”

黄妈妈道:“老身不敢居功。”

蓝氏道:“不知黄妈妈今日来,是为何事?”

黄妈妈笑道:“夫人自出府以来,再无您的音信。将军回家来,苦寻夫人无果,甚是悲痛。若非夫人当掉了将军赠予的镯子,恐怕家下还寻不到夫人的踪迹呢。”

蓝氏默默无语。

黄妈妈道:“夫人将镯子上将军府的痕迹捶打消失,却不知道这镯子乃是将军府独有。将军得了消息,四下追寻,三个多月方才定下夫人行踪。今日我来,不是凑巧,是将军有令,带夫人离开这苦寒之地。”

蓝氏道:“黄妈妈,不瞒你说。我既将镯子上的痕迹消除,就是不想再回去。你来了这一遭也是白来。”

黄妈妈牵着蓝氏的手,道:“夫人莫非还在生气当年出府的事情?当年,大小姐初掌家事,受三夫人挑唆,才不明所以将夫人母子赶出了家门。现如今想想,不过是妇人间争风吃醋的事情罢了。夫人深明大义,怎能被往事困扰。况且数年来,将军未曾放弃寻找夫人。今日探听到夫人的消息,又修整了长春阁以待夫人,其情义比从前未曾减少半分。”

蓝氏道:“当初是我自行断了与罗家的情分,是我自己要走,与他人毫无关系。今日,我也是这个心意,绝不回去。”

黄妈妈道:“夫人如此刚烈,难道就不曾考虑念伽公子吗?”

蓝氏脸上坚决的神情才放松下来,她摸着念伽灰白色的脸,沉默不语。

黄妈妈趁势道:“念伽公子的病情,看来已非寻常。夫人带着念伽公子这样漂泊,夫人能吃苦,念伽公子还能吃几日的苦呢?”

蓝氏咬着牙,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去救他。”

黄妈妈笑道:“才我所带之药丸,名唤‘天机丸’,其配方是宫中太医为崔太后研究数年得了的。崔太后去世后,这药丸辗转被将军所得。夫人再有天大的本事,难道也能如崔太后一般,能得了宫中的神药?依我看,夫人不如先回去,等到养好了念伽公子的病,那时有多少气出不得?”

蓝氏一双眼眸如融化之冰珠,眼泪如融水一般淌下来。

黄妈妈双手握着蓝氏的手,轻轻道:“夫人,天大的事情,不如公子的命重要。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