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旅途愉快,注意安全哦。”露琪隔着安检口和我挥手告别。
——————
当我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飞机穿过云层,脚下是广阔无垠的海面,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金色的涟漪,看来今天的威海天气不错。
对我来说,散步是享受好天气的最佳方式。安置好行李,我决定去海边走走。北方的冬天和南方最大的区别便是北部没有了南方湿冷,只是没走多久我的脸就被风吹爆皮了。依这风力,我的皮肤恐怕顶不过今天。
这时,口袋里响起皇后乐队的铃声,电话那头,露琪和敏敏在一块。
“到威海了吧?天气怎么样呀?”敏敏的问题接连不断。
“嗯,天气目前还不错,感觉遇不上下雪了。”
“那不白跑一趟?”
“就当来度假呗,挺惬意的。”
我寻思着她们打电话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唠嗑威海的天气。
“怎么,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就刚刚,我朋友圈刷到林凌的动态,这家伙居然也去了威海,现在估计在飞机上了,我说,你俩不是约好的吧?”
“啊?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
这个事情让我有点意外,不禁猜想你出发的原因。
“这不重要,总之,抓住契机,要办的事赶紧提上日程。”露琪夺过电话压低了嗓音。
该办的事?告白吗?
未等我反应,对方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天气难得晴朗,我决定先四处逛逛,暂时将你的事抛之脑后。
————
午后的水浴场人不算多,多是大人们带孩子出门游玩散步。沙滩边上,几个拿着气球的小贩闲散的走着,他们手中的气球样式五花八门,其中数双层小猪样式居多,只是生意不是很好,除了偶尔有孩子哭闹地缠着父母给自己买气球以外,几乎没有忙碌的时候。
我漫步在潮湿的沙滩上,海水一浪浪打起,它们总是点到为止,生怕打湿了路人的鞋袜。虽说人们对海总心生向往,但身处一月份的威海,我不太情愿触碰冰冷的海水。但这并不妨碍我感受它,当西伯利亚的寒流从大海尽头吹来时,它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股带着海产的腥咸又夹杂着冬日特有的冷冽的海风,用北部直爽的做事风格,径直扑进我的鼻腔。
人心善变,但大自然从不会欺骗你。它们对我的喜欢,是热烈而直白的,没有容我猜疑的机会,完完全全袒露在我面前,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冬日的海风呼号,不过十分钟,我的头开始发胀,不禁将围巾裹得更严实些,环顾四周,准备找个暖和的地方喝上一杯。
“49号顾客,您的坚果拿铁好了。”前台小姐叫着我的号。
这是一家开在海边的咖啡厅,我是便被它面朝大海的落地窗给吸引过去的。端着咖啡坐在窗前,远处的海景别有风味。如果说散步看到的是海的真身,那么现在尽收眼底的,便是美丽的海景动图。路人的举手投足在夕阳余晖里都隐隐笼着温柔的光边,远看像是一部生动精彩的剪影集合,浪漫而不失生活的气息。
我将新买的电影卷装入相机,打开镜头,调好焦距,指尖起落间,记录下属于威海的第一份回忆。
我从暮色苍茫坐到星斗满天,桌面传来的手机震动被身体感应。点开屏幕,一则消息弹了出来。这是我收到你发来的第一条讯息,你说你刚下飞机,从青岛动车过来估计得到半夜。接着又问我住在哪个街区,说要订房间。尽管我还不太清楚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住一块,但内心升起的期待让我毫不犹豫将地址转发与你。
威海的天气变化无常,出门时还是暖阳四射,回来却预报有暴风降临。
结束半天的行程,我在暴风之前回到民宿。锁好门窗,我径直向浴室走去,将热水放满浴缸,然后任热水没过我的小腿、腰际、胸口,最后是脖颈。洗去一身的疲惫,待我从浴室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电话再次响起。
“喂,你休息了吗?”
“没呢,刚洗完澡……你到住所了?”
电话那头的你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嗯…..刚到房间。”
“那就好。”
“……”
“你来的时候没遇上暴风?”我有些担心你在路上遇到困难。
“来的时候还好,现在估计停了。”
“那就好。”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估计会有一场雪。”
听到雪字,我的眼睛有一瞬间在发光,我远道而来,只为看上一次威海的雪景。
“真是幸运。”
“嗯。”你在那边轻轻应了一声。
“……”
紧接着是双方长达十秒的沉默。
“那个,你有早睡的习惯吗?”
“没有。”
“喝一杯?”
“十分钟后楼下见。”
————-
等电梯门再次打开,不远处的你背对我站着。
“走吧。”像从前一样,我手轻拍了一下你的肩头。
民宿附近有不少门店,酒馆也很多,大概走了三分钟,我俩在一家还未打烊的酒馆里坐下。店内空间不大,装潢却很别致。
进门处是一张木质长形吧台,上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酒瓶,边上还有一块牛皮纸质的特调饮品单,吧台后的调酒师站在一面摆满精酿酒桶的巨型墙体前,我们头顶几盏暖灯透着温柔的黄色,灯光柔柔的笼罩着小店,客人们被温暖舒适的氛围环绕。
店内位置不多,几乎都是懒人沙发,唯有店门边的落地窗吧台看起来比较方便坐着。
别看我平日有小酌的习惯,但我对酒类没有太深入的研究。在调酒师的推荐下,我们随便点了两杯冬日最受欢迎的热红酒。
透过玻璃,四下无人,也许是暴风席卷的原因,整条巷子静悄悄的,沿街的商铺陆续拉上了卷帘门。寂静的夜晚,只剩两个孤单的身影相互陪伴,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坐着。
我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问你,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不到,我们此刻竟在威海。”你望着窗外,淡淡的说着。
“嗯,像做梦一样。”
“…….”
“你临时决定过来么?”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就….没什么事,想到就来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还是那样,没什么能够影响到你。”
“什么?”
“和从前一样,想到就去做了呢。”我低头看着酒面的肉桂,随着杯子的移动上下浮动。
你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过去或许是这样。”
“嗯?”
“过去我有些太顽劣,认为世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我产生影响,所以,那段时间里我自以为的潇洒其实伤害了许多人,那些潇洒现在看来不过是自私罢了。”
你认真陈述观点的样子,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不知道六年给你带来了什么经历,但是这不像你的作风,似乎比从前更近人情了。
你又接着说,“其实有一句话我憋挺久了,以前总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买单。”
我盯着你看,从你严肃的神情里,我似乎猜到了你说的事情。那件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刺,终于要被拔除了吗。
“我想为曾经的自己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森森。”
一股热浪向我的心口涌去,只是一秒钟的时间,通畅了所有的堵塞。
“事情早就过去了……但是能听到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
有人曾和我说,人的一生不必活的太用力,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因为万事终会有其落定的时候,即便它会姗姗来迟,虽迟,但到。
“你知道吗,我大三的时候养过一盆仙人球,当时我一个朋友看到了它,然后她对我说,一个浑身是刺的人为什么还要养仙人球。”我摩挲着杯沿,“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内心挺难过的,因为她的总结如此精准,使我震惊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原来,我在别人心里一直保持这种形象,把自己所谓的原则抬得很高,于是像刺球一般,外界稍稍做出一点于我不利的事情,便蜷缩起来将刺对准别人。”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对你说了这么多,不期待你全然理解,我只想毫无保留的向你展示那个不被人认可、真实的我。
“你第一时间选择保护自己,这没有错,有刺又如何?他们只看到了锋利的刺壳,却没有剥开外壳的勇气。”你的话是那么的温柔。
“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大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忙碌,有的时候一些人选择驻足观望,可过一段时间又要继续前行。有些东西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也许经历多了,自然也就看淡了。”
年少时光,有大把前程值得我们去奔赴,我们总以为驻足停留的人是因为迷了路,但再回头看,才发现那些脚步慌乱的才是真正迷失在雾中的人。
“你也许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巨大的能量吧?”
你会心一笑,转而看着我,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安慰我。
“能量?”
“对,你的纯洁美好很多时候像阳光一样在我陷入阴暗的时刻治愈着我。”对上那对明亮深邃的眼眸,我洞悉到了你的真诚,感觉这不是善意的谎言。
“……”
“一个人消化能力有限,不妨说出来。”
“可这将会是一场冒险。”
“我做好了冒险的准备。”
眼前的你是如此温柔而强大,熟悉又陌生。那份被人看穿又小心被捧起的脆弱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我低下头去不敢看你,因为泪水模糊了视线。
突然,身旁人声响起:“森森,快看,下雪了。”
抬头望去,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飘荡,旋转几周后落下,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化成了一滴雪水,而我的脸庞,也在悄然无声中被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