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总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他就让你买一瓶?你骗谁呢?邹晨盯着他的眼睛,指着桌上的一摞材料,加重了语气,陈志,你刚才也看到了,开手续的不是派出所,而昰刑警队。我跟你挑明了,你犯的事不简单,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叫你到这儿来的,懂了吗?
陈志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摞材料,犹豫着,张开嘴又闭上。陶运宪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中说,刚刚我们已经跟你宣过权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也应该明白。其实我们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如实供述相关事实,不能隐瞒诬告,不能心存侥幸。希望你把握从轻从宽的机会。
警官,我真没骗你们哩!那天中午,卢总酒喝高了,开不了车,让我去接他。半道上,他又打电话给我说顺带捎瓶饮料,就要那个牌子的。到了酒店,我才知道是尤小姐要喝的,她那天也喝了不少酒,走路直打晃。陈志仍心存侥幸,竭力辩解。
哪一天?在哪儿买的?
唉,都过去好久了,我真想不起来了。
不愿说是吧?!那让我来告诉你。邹晨从桌上的那摞材料里抽出一份念道,你于今年七月九日下午三点零五分,也就是把尤臻臻的车送去修理厂的当天,在川宁路上的百佳华超市用支付宝买了一瓶维他命饮料,花费人民币六元八角。而据证实,七月九日那天卢立伦根本就不在尚良,而是去了清义催款,第二天才回来。
邹晨念的时候柔风细雨,在陈志的耳朵里却像响起了炸雷。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身体也僵硬起来。
陈志,你为什么要撒谎?陶运宪拍响桌子,用手指着他,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不,不是…也许是我记…记错了。陈志抬手擦汗。
陈志,恐怕你是故意的吧,因为那不是一瓶普通的饮料!邹晨一棍子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啊!?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一瓶到处都能买到的饮料嘛。陈志表情惊愕,满头大汗,嘴唇颤抖。
你为什么总是在网上搜索毒草药?想要干什么?陶运宪猛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下子冲垮了陈志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再也绷不住了,全身像被抽去了筋骨,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我交待…我全交待…陈志哭丧着脸,声音沙哑,警官,是我下的毒…就是要毒死那个小三,这种女人太可恨了…该死!
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拿了别人多少好处?
真的不关别人的事,也没人给我钱,就是我自己想杀了她。
陈志,讲义气也得看看什么事,杀人是要偿命的,包疪犯罪更是罪加一等。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别到时候后悔了来不及。陶运宪以为他被所谓的江湖义气蒙住了眼,冲动地扛下所有的事情,便言辞诚恳地开导他。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卢总和董事长无关。你们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志缓缓抬起头,长纾了口气,一改几分钟前的惊恐不安,变得十分平静和坦然。这个瞬间的变化着实出人意料,如此巨大的反差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邹晨微微皱了下眉头,略一思索,迅速用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传给陶运宪。陶运宪接过来一看,身子往前倾了倾,面沉似水,陈志,你说是你杀了尤臻臻,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她哪儿碍着你啦?为什么要下此狠手?
警官,这么跟你们说吧,自从我发现她和卢总关系不正常的那天起,就恨毒了这个女人,巴不得她哪天出点事。陈志挺了挺胸,后仰了一下脖子,眼睛里全是恨意,语气带点冲。
是为卢立伦的老婆、你的恩人抱不平吧?邹晨插问。
也不全是为了她。陈志顿了顿,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我妈独自一人吃尽了千辛万苦,才把我们姐弟仨养大。等我懂事后才知道,原来在我三岁那年爸爸狠心丢下我们,和邻村的一个寡妇私奔了。后来听姐姐说那寡妇见咱爸爸有不错的木匠手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经常找茬勾搭爸爸,把他给迷住了。打那起我就最恨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咒她们不得好死。每当我看到卢总和尤小姐亲昵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世和董事长对我的好,不由得怒火中烧,杀了那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陈志,你口口声声要报答董事长对你的恩情,可连这种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她,还在她面前替卢立伦打掩护,你又该如何解释?陶运宪白了他一眼。
警官,你说的没错。按理我该早点告诉董事长,让她把尤小姐从卢总身边赶走,以绝后患。但你们有所不知啊,公司虽然是董事长爹妈一手创立的,可真正发展壮大起来却是卢总接手之后。卢总脑子灵光,想法多,人脉关系广,公司在他手里一路高歌呀。再加上董事长爹妈年事已高,做了甩手掌柜,基本上不太过问公司的事。而董事长自己呢,早把重心移到两个女儿身上,说起来是公司的老大,也只是掌管公司日常的资金进出。就这些,大多数时候还得由卢总安排。日子一久,大家全看明白了,卢总才是公司的实控人。公司的重要客户和一大半业务渠道都捏在卢总手里。一旦董事长和他闹掰了,公司很难运转下去,我的饭碗恐怕也将会不保。况且卢总待我不薄,平时都以兄弟相称,从来不摆老板的架子。除公司正常的补贴外,每次跟卢总出差,他都会或多或少给我些辛苦费,过年过节的还额外给我发红包…
这不就是封口费吗?好替他遮丑不是?明明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还在这儿跟我们编排故事,装仗义感恩。邹晨一针见血。
冤枉啦!警官…我要是编一句瞎话,出门被车撞死。不信,你们可以去我老家问一问,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我爸跟人跑了,家中的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留下妈和我们姐弟仨相依为命,常常要靠别人接济,更没少遭人欺负…陈志似乎动了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也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啊,完全可以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陶运宪推心置腹。
可我想了很久,真的没得选,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尤小姐彻底消失。陈志用手揉了揉眼发红的眼睛,无奈地叹息道,关于他俩的绯闻,董事长探我口风,我好几次差点憋不住要说出来。但一想起卢总对我的厚爱,就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实在开不了口。更担心万一真让董事长知道了,以她那刚烈的性子肯定饶不了卢总,必定引发一场夫妻恶战。即使不离婚分家,也会大伤元气,公司免不了遭殃。到那时候,我里外都不是人,哪还有脸再呆下去,岂不是自毁前程吗?可要是不管不顾吧,一来是对不住董事长,良心难安;二来怕卢总动了心跟尤小姐来真的,凭他的手段,董事长和女儿的结局必定会很惨。这种结果绝不是我想看到的,更不允许让它在自己眼前发生。眼见尤小姐和卢总越走越近,大有逼宫上位的趋势,我再也没法淡定,一分钟也不愿等了。
听罢,邹晨和陶运宪稍感诧异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有谱了。
陈志,你给我听好了,最后再问你一次,投毒杀害尤臻臻自始至终完全是你一个人的意愿,没人指使、收买或胁迫你,对不对?邹晨拿起笔录纸,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对!没有人,就是我自己想杀她。陈志点点头,紧紧地咬着下嘴唇。
那就如实供述一下投毒的经过吧。邹晨瞥了陈志一眼,用签字笔在笔录纸上戳了两下。
最早我是想用敌敌畏和毒鼠强的,因为这些东西容易搞到。后来看了一些报道,说人吃下后会很痛苦,七窍流血,死相难看,我就犹豫了。一次逛书店时,偶然在一本武侠小说里读到主人公用中草药毒杀仇家的情节,使我受到了启发。那本书里称人服毒之后,反应不是太剧烈,且过程漫长,死的相对平和些。于是,我决定依葫芦画瓢,照着样子学。又不停地在网上查找这方面的资信,再三考虑,选中了马钱子。特意跑了一趟中药材交易市场,买了一些回来,作了前期处理,只等合巧的机会下手。本来打算在饭局上悄悄放在尤小姐的酒水里,但这样的机会太少,加之现场人多眼杂的,下不了手。不久,我无意间发现这个女人酷爱喝饮料,走到哪儿都带着。何不从这儿下手呢?念头闪过的那一刻,整个人感觉特别兴奋,似乎离成功不远了。大约二十多天后,终于等来了一个绝佳的契机。我记得那天早上九点刚过,还在外地出差的卢总给我打来电话,一接通,他就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我马上预感到有什么棘手的事要自己去办。不出所料,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尤小姐的车昨晚停在路边被剐蹭得厉害,没找到肇事司机,叫我十点钟过去把她的车送去公司合作的修理厂弄下,随即便发了一个取车地点的定位给我。到了约定地点,尤小姐把车钥匙交给我后只问了句,要多久能好?我大致看了下状况,说要二、三天吧。她说能不能再快点。我说尽量争取两天搞好吧。因为都是熟人,车子开到修理厂很快就交待完了,刚准备离开,修车师傅让我检查一下车内有没有落下贵重物品,免得出厂的时候说不清。他这一提醒,我赶紧躬进车里仔细查看起来,当我的目光落到后备厢里的一箱已开封的维他命饮料时,忍不住一阵狂喜,心跳加快,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思索片刻,我连忙用手机拍下了饮料的外包装,记住了这个牌子。下午趁着外出办事的空隙去百佳华买了瓶一模一样的饮料,晚上回家用早已准备好的微型注射器,挑了瓶盖沿口边的位置将足量液态的马钱子灌了进去。紧张不安中掺杂着些许兴奋的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修理厂刚开门,就带着那瓶毒饮料赶了过去,找借口说忘了查查刹车皮要不要换,趁人不注意,迅速和后备厢里的饮料调了包…
陶运宪愠怒道,陈志,你就能这么笃定尤臻臻会喝这瓶饮料,万一其他人喝了岂不是滥杀无辜了吗?陈志眨眨眼睛,愣了一下,这…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当时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停顿了几秒钟,他涨红了脸,仿佛憋大招似的,冒了一句,警官,我…我想斗胆问下…那…那个女人…死了吗?邹晨勃然大怒,高声喝斥,陈志,你蓄意谋害他人,毫无悔罪之心,国法难容。陶运宪按了按邹晨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冷静,又扫了扫嘴角微微上扬的陈志,正色道,陈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陈志摇摇头,脖子一拧,满脸倔强,没有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陶运宪义正严辞,那好,你就等着法律的公正判决吧!邹晨整理好桌上的审讯笔录,站起身来,走到陈志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十六
顺利拿下口供,且与技术科物证勘验分析结果一致,刑警队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案子终于告破。
结果虽说尚在情理之中,却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料,尤其是罪犯杀人的由头令人无语又沉重。包括队长在内的所有人都非常震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局外人既不图利又不为名,自扮侠客,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践行所谓的江湖道义。
毕竟人命关天,在案件移送检察机关之前,队长指示专案组将全部与案子有关的人员彻查一遍,重点是卢立伦和他的老婆。
当陈志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逮捕的消息传开来后,卢立伦立即委托公司的法律顾问唐律师去公安局打听情况。专案组的人放风给他,说陈志已经承认了投毒杀害尤臻臻的事,我们正在深挖幕后主谋。
唐律师原话带回,卢立伦听闻如遭晴天霹雳,浑身战栗,极度的错愕和震惊之下,手中的紫砂壶差点掉落下来。他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抬了抬眼皮,
唐律师,公安没说他为什么要杀那个叫尤…尤什么的女人。卢立伦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确认一下。
奥…好像叫尤臻臻吧。唐律师回忆了一下。
啊!是嘛?难道…陈志跟她有仇?卢立伦快要骇掉了下巴,眼里尽是不解和怨恨。他竭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不让自己失态。
这个他们不方便透露,只是怀疑陈志是受人指使,还在调查中。唐律师替卢立伦的茶壶里续上热水,看似不经意道,卢总,您认不认识那个叫尤臻臻的女人?卢立伦心下一抖,别过脸去,假装在电脑上看什么东西,含糊其辞,哦,不…不太熟。随后,他跟着转变了话题,唐律师,要是公安来公司调查,我们该怎么做?唐律师捧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不急不忙地说,这好办呀,知无不言,配合执法。事情只要没和公司扯上关系,那就纯粹是他陈志个人行为,一切法律后果由他自己承担,公司不会受任何影响。这一点,请卢总放心好了。卢立伦转过头,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那就好!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唉…真看不出来,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竟然会杀人,搞不懂啊!唐律师不无感慨,是呀,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啊!卢总,看来您对他印象还不赖。卢立伦起身离开宽大气派的老板桌,局促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方步,这么说吧,小陈也是苦出身,在公司干了快十年了,做事一惯勤恳踏实,从不挑活。人也憨厚老实,不耍心眼,就是性子犟,脾气躁些,不太爱说话。唐律师不无戏谑,该不会连这样的人也去招惹女人吧,哈哈…卢立伦尬笑,嘿嘿,不好说呀,现在外面诱惑太多…哎,你公安那边熟人多,方便的时候帮我关心关心,好歹也是公司老人了。唐律师收住笑,扬了扬手中的公文包,难得卢总这么重情义,放心吧,我会的。
唐律师前脚刚走,卢立伦后脚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尤臻臻的电话,连着打了几遍都是关机。俩人整整已经失联了大半个月了,刚开始他还以为她另攀高枝了,物质女移情别恋挺正常,他也没太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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