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起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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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信奉过缘,亦曾缘木求鱼。

——澹台青璇

......

自那日与钟鸣相见交谈后,似乎因为你的宽慰,他便不再日日将自己锁在那庭院中。

老师平日里要处理各省公务,教授钟鸣的时日不多。于是这授业的差事便也落在了你这个师姐头上。

待与钟鸣多次相处授课后,你发现其学思敏捷,尤其在你与其进行兵论与兵弈时,他往往都是进退有据,与你博弈得难舍难分。

如今南离外有强敌环视,内有天灾奸臣。老师定是看重了师弟的兵论天赋,想要培养一名戍边的将帅,从而以备未来可能的战事。

希望师弟能够担此大任,不负老师的期望吧。

你心中这样想着。

......

如今又到了‘清池苑’开班授学之日,清池苑乃是私学,由南离的圣贤所创,而老师如今便为这清池苑的苑主。苑内名师云集,走出不少有志之士,或立于朝堂,或干政地方。

而你作为清池苑兵论课的教习,此番也需要你去苑内按部就班。

于清池苑开学那日,你遇见了一故人,其名魏无拘。

他乃是一商贾之子,家中行脚遍及列国,也是南离的皇商之一。

最初,你是在一次外出执行陛下任务时与他相遇。

是时,南离天灾不断。除却陇西干旱,还有渭南洪水。朝廷用以赈灾的钱财被地方官员层层克扣,导致民怨载道。

纵使是工于心计,坐在高位的陛下也是看不下去,秘密让丛龙卫收集各地官员罪证,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而你作为丛龙卫的七杀星的宿主,被派去了渭南调查。

许是有朝廷中人通风报信,你此行调查颇为不顺。与你一同的从龙卫几乎死伤殆尽。

一次,你不小心身中埋伏,受伤之际,情急之下,藏匿于一客栈之内。

在你翻进包房时,陡然见到一锦衣公子正目露好奇地打量着你。

来不及细想,你捂着腹间被箭矢所伤的伤口,将手中利剑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想要活命,便不要声张。”

锦衣男子似是并未被你吓着,点了点头,轻笑一声。

“姑娘不若先处理下自身的伤势?放心,魏某不会有其他举动。”

你听他言辞诚恳,见他眼神清明,心中思虑后便是答应了下来。

隐于黑色面纱下的嘴唇轻动。

“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若配合,等我此间事了,自当离去。”

“姑娘是遭人追杀?”

说话间,他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从腰间取出递给了你。接过之时,你两手指相触,你不由得赶紧收了回来。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魏某并非登徒浪子。再说,如今魏某身家性命皆在姑娘一念之间,怎敢起别般心思?”

你不置可否。

“公子莫要细问,免得累及身家。”

“既如此,那姑娘自便。”

他竟是泰然自若地又坐回了桌椅上,望着窗外的细柳出神。

后来,地方奸佞派出的爪牙追到了客栈,你本以为你在劫难逃。却没想到被他所救。

他并不是一文弱公子,相反武功甚为了得,其带的随行家丁手脚也极为不错。

带着地方罪证,与他分离之时。你对他说道。

“感谢公子搭救之恩,若公子以后来到盛京,如有缘再会,届时我定当好好报答公子。”

没成想,不过两年的光景,你与他便在盛京的‘清池苑’中再次相见。

只是当初你的面容藏于斗笠面纱之下,他并未将你认出。抑或是早已忘于身后。

......

时值朝政疲敝,丞相周文若蛊惑圣心,频频针对老师。

老师处理朝政公务无暇他顾。因你的学问与兵论已是能够独当一面,于是这才让你代他进入清池苑当了兵论课的教习。

而师弟钟鸣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你在清池苑开班的学生。

在你开班那日,因你国师亲传弟子的名头,再加上那群京中纨绔们对你美色的宣传

想要报你课业的人络绎不绝。

但你自知你精力有限。且清池苑乃南离兴才之地,不是什么人都纳入的。

所以你只打算收十人足以。且部分人选在心中已有打算。

首先便是将还在宫内碰壁受苦的妹妹李长生接过来,其次便是那曹子昂。

长生只能去求老师向陛下进言才行。倒是曹子昂,这两年颇为沉寂,你便也修书一封寄给了其父曹尚书,希望其允许曹子昂来清池苑就学。

除了上述两人,通过清池苑考核且拔得头筹与榜眼的二人也纳入你的班课中。其余之人便由学苑分配了。

其中一人乃是前幽州郡守崔家嫡女崔娥儿。

自一年前南离与北周发生战事,南离式微,崔郡守驻守幽城誓死不降。后幽州城破,城内万千百姓与崔府满门被屠,被一把烈火付之一炬。

这崔小姐侥幸逃得一命,后来到盛京,陛下为体现仁德,赐予了其良田房产,且破例封其为县主。虽只有一个名头,并无封地。但也可保其在京中无虑。

而另一人,便是两年前曾救过你的魏公子。

如今再见他时,已是两年后。时值其饮酒之际,当真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其身姿更加挺拔,剑眉星眸,一眼可洞石。

原来其名魏无拘。

他自是没有认出你,而是郑重的对你行了弟子礼。

你记得两年前离别时他曾与你说过,他日后定会来盛京求学,只因他仰慕老师已久。想要聆听圣人之道。

只是可惜,本是圣人教学,如今却变成了你代为授课。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魏公子不知从何处来?”

他似乎未成想到你会有这番提问,顿了一会儿后方才回道:“学生从渭南而来,因仰慕国师,这才毕全力来到了清池苑。”

“如今不是国师亲自教导,你可后悔?”

难得的,你想捉弄调侃一番眼前之人。

只见他悠然一笑:“澹台教学乃是国师亲传,由你授课便也等同聆听了国师他老人家的教导。况且无拘推崇的是国师的理论与才学,并非一定要见得国师才行。”

你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将着清池苑的规矩说与他们五人听。

“你们且记住!清池苑乃是圣贤之所,入了清池苑便皆是圣人子弟。在学期间,不可喧哗斗殴;不可空中阁楼。需心无旁骛,团结友爱才是。如今我既为你们的教学,在这清池苑中便只得叫我教习,不可乱了苑内规矩。尤其是你,长生!”

闻听你点名,在一旁的李长生张口欲言,最后却在你严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知道了,靑璇姐...阿不!澹台教习...”

你剜了她一眼后,便是逐一发放苑牌,让他们各自散去,等明日再来听课。

......

等你与钟鸣从清池苑回到国师府。只听得钟鸣在你身后问道。

“靑璇,你与那魏无拘是旧识?”

你闻言拧了拧眉:“钟鸣,我与你说过叫我师姐,日后进了清池苑也只能称呼我为教习。”

哪知他却不以为意,非要寻求一个答案不可。

“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亦是来到了清池苑求学。”

说完这话,你想着还有事务处理,便径直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与钟鸣朝夕相处的这两年里,你能感受到钟鸣看你的眼神日渐不同。可你无暇理会,平日里也是减少了与他的走动。

对他并无超出师姐弟的情谊是一。更重要的是,你是皇家鹰犬,注定了与他背道而驰。

回到闺房,你先是整理了一下明日教学所用的书籍。看了看天时,知道老师应是快回来了,便去厨房熬了一晚稀粥,向着老师书房走去。

果不其然,待你来到书房时,老师已是坐于案桌前,劳身疲神地在处理着政务。

你将稀粥放于桌案上,提醒着他先行吃饭才是。

老师呵呵一笑,用手轻抚了抚你的脑袋:“还是我们靑璇懂得心疼人,浑不像钟鸣那小子,从来不会关心我这老人家的死活!”

你闻言,走到桌案的一旁为老师研磨,试探地问道:“师弟这些时日经常外出,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

老师抬眼看着你,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丫头,刺探情报刺探到老夫身上来了!该打!”

你自是明白老师在逗弄你,便说道:“青璇是担心师弟在外闯祸,为老师招惹麻烦。”

“你呀你!我看你早就知道你那师弟在干嘛了。你是想让我约束他?”

你点了点头。

哪知老师站立起身,拿起毛笔在桌案的宣纸上写了一个苍劲有力的‘陈’字。最后嘶哑地说道:“这是他们欠他的,也是他们欠我的。”

看着这个‘陈’字,老师继续说道:“不管是为师还是为父,我都有责任为他讨一个公道!”

你还记得老师在收你为徒时,望着窗外的河塘,曾说过:

“当年也有个如你般聪慧的人,只是如今却是再也不在了。”

神色落寞,语气悲伤,仿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般沉痛。

从此你便是对老师口中所说的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可是不管当时年幼的你如何追问老师,他都不予回答。仿若是不愿忆起,也不远提及那个人的姓名。而当你去问旁的人时,他们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敢对你透露分毫。

还记得,后来你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于老师的书房中看到了一篇兵论,才知道了这个人的姓名。

——‘陈不臣’

名如其字,恣意张狂。但是所写兵论却是严丝合缝,面面俱到,不由得使你拜服。

看兵论上所属年月,却是多年以前。听闻老师于早年曾有过一名得意门生,只是因为牵扯进多年前的那桩血案,从此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想来那人,便是这陈不臣了。

你问言说道:“可周文若如今为陛下宠臣,朝野尽是他的奸党,我怕......”

“怕钟鸣出事?”

你一时无言。

“无须担心,天若塌下来,自有我顶着。欲挽天倾者,当锤炼己身、有所磨砺才是!我对你与钟鸣寄予厚望!希望你们都能为南离踏出正确的道路来。”

你见此,赶忙郑重道:“靑璇定不负老师所托!”

你回答的掷地有声,但心中却是迷茫。你亦不知道,若日后真的面临在陛下与老师之间进行抉择时,你会站在那一边!

你只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没法内心坦荡地回应老师的信任。

亦或者说,你没法全心全意地去信任任何一个人。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中自问。

或许自从经历了年少那段黑暗时光后,你就再也没法将一颗真心真正地、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任何人了。

可老师对你而言,终究是与他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