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

换源:

  枫叶染红山岗,小花猫的爪垫踩碎了满地黄昏。这是蝴蝶化作项圈的第三个满月,尾巴尖还沾着她翅粉的薄荷香。山道旁歪斜的木牌上,“苦海渡“三个字正在被苔藓蚕食。

和尚是从腐烂的树桩里钻出来的。他的僧衣补丁摞着补丁,腰间别着个豁口的粗陶酒壶,脚上草鞋还粘着去年秋天的松针。最稀奇的是他脖子上挂的不是念珠,而是一串风干的蝉蜕,每个空壳里都传出不同季节的蝉鸣。

“小施主数得清风里有几粒红尘吗?”他盘坐在倒伏的树干上,用木鱼槌敲打枫树裸露的树根。树皮突然泛起水波纹,小花猫看见波纹里映着无数个自己:夏日里追萤火虫的幼猫,追逐蝴蝶陷入恋爱中的猫,还有此刻背着行囊的旅者。

小花猫舔了舔沾着晨露的胡须:“我数得清我遇到的红尘,蝴蝶就是我的红尘。”

他忽然把木鱼抛向溪流,木鱼化作银鲤跃入水中:“即知身是梦——”酒壶里飘出炊烟般的雾气,“一任事如尘。”雾气裹住坠落的枫叶,竟在半空织成蝴蝶翅膀的形状。

溪水突然开始倒流,水珠逆着地心引力升上天空。和尚的脚印在青石板上开出半透明的野花,每朵花蕊里都封存着某个时空的碎片。小花猫看见某个花瓣里,蝴蝶正在教新生的毛虫用露珠作画,她的翅尖还带着那道月牙形伤痕。

“您相信有永远不变的爱情吗?”

他解下腰间褪色的风筝递给小花猫,骨架是用经文纸糊的:“每个追风筝的人,最后都成了别人眼里的风筝。”当风掠过残破的纸面时,小花猫听见蝴蝶的声音在经文褶皱里说:“你看,我们此刻的对话,正在深深烙刻在纸面。”

山雾漫过石阶时,小花猫的项圈上多了枚用蛛丝串起的松果。和尚的背影融化在晨光里,像滴入清茶的墨汁。下个山弯处,一群凤尾蝶忽然托起小花猫的影子——原来有些相遇早被写进年轮密码,只需一阵风来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