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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把星星冻得格外明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冰糖渣。小花猫缩在枯草搭成的窝里,听着积雪压断松枝的脆响。野兔在麦田里扒拉雪堆的沙沙声,像极了老家灶台下柴火燃烧的动静。

月亮升到白杨树梢时,寒风突然偷走了小花猫最后一丝暖意。睫毛上凝的霜花模糊了视线,恍惚看见村口那条黄土路在雪地上蜿蜒——大黄狗总爱蹲在路碑上等小花猫,它项圈的铁链会随着张望的动作叮当作响。

梦里又回到夏日的打谷场。蝉鸣把空气煮得黏稠,大黄狗趴在槐树荫下啃骨头,舌头耷拉得像块皱巴巴的红绸布。当小花猫从草垛后探出头,它突然化作一道黄旋风冲来,项圈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

“瘦成竹签啦!”它用鼻尖拱着小花猫的脖颈,蓬松尾巴在尘土里扫出小彩虹。它们并排走向瓦房时,它走路有些跛的右前爪,在晒烫的青石板上印出深浅不一的梅花。

那口豁了边的陶碗还在门槛边,三条小鱼干躺在碗底,油亮得如同抹了蜜。大黄狗总说这是专门给小花猫留的,虽然小花猫亲眼见过它偷吃时被呛得直打喷嚏。泪珠掉进碗里荡起涟漪,映出他们去年堆的雪人——胡萝卜鼻子被麻雀啄得满是牙印。

寒风突然掀开草窝顶棚,几片雪钻进后颈。惊醒时嘴边还挂着笑,掌心里却只有半根冰凉的麦秆。大黄狗不知何时在小花猫窝边放了颗冻山楂,红果子上凝着霜,像新年时门楣上挂的小灯笼。

小花猫朝着东南方蜷成毛球,那是家乡的方向。风掠过草茎的呜咽声中,仿佛混着铁链轻碰的叮铃。摘下一簇绒毛扬向夜空,它们乘着北风飞旋,像蒲公英伞兵去寻找某条看门老狗。

天快亮时,雪地泛起贝壳内壁的珠光。小花猫用爪子接住一片坠落的冰晶,里面冻着一星鹅黄——是去年离别时,大黄狗从自己项圈上咬下的绒球。它当时说这叫“护身符“,城里人挂在车里的平安扣也是这个理。

麦田忽然传来窸窣响动,野兔叼着几根草茎来加固小花猫的窝。“东南方向五十步,”它三瓣嘴嚼着冰碴,“有堆农户遗落的玉米秆。”他们并排蹲着看朝阳给雪原镀金时,野兔突然说:“我祖母教过,寒冷会偷走记忆,所以要把重要的事刻在冻梨上。”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小花猫决定继续往南走。大黄狗给的绒球在胸前发烫,那簇乘风的绒毛或许已落在它打盹的草垫上。雪地吱嘎作响的脚步声里,混进了铁链轻晃的叮铃,还有陶碗里小鱼干的香气,正透过记忆的裂缝丝丝缕缕地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