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的风,仿佛也因那块“‘大凶’瓷片”而失了声音。四位少女的身影与碎瓷一道,定格在初春寒意的灰色天幕下。
“这……是吉兆?”汪瑾瑜声音沙哑,分明是笑,却满脸凝重,“还是,预言的诅咒?”
安凝公主俯身拾起那块带着“‘大凶’”二字的碎瓷,指间冰凉透骨。瓷片背面浮现出晕圈紫色的微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古字从中溢出,倏忽又隐藏起来。
还未等众人出声惊呼,一股莫名的吸力自地底腾起!碎瓷仿佛被什么意志牵引,竟凭空飞向那片空地中央。地表震动如脉搏,层层腐叶揭开,露出生锈的青铜圆盘——以九条锈迹斑斑的锁链为轴,深深嵌进泥土里,锁链末端链接着一只硕大的司南。
司南浑然一体,表面铭刻着繁复的卦象与符咒,宛如古祭天盘。只见那指针开始无风自转,速度越来越快,竟在盘面拉出一道晶亮的蓝影。
洛云熙被这景象摄住,“这司南莫非是……那传说中的青铜神器?”
话音未落,一缕幽幽青光自司南心处射出,将林中浓雾撕成丝缕。九条锁链齐齐弹起,以难以置信的精准度缠绕在四人脚踝与手腕,一股冰冷诡异的禁锢感瞬间涌上心头——筋骨发麻,连呼吸都生涩起来。
“别动!”苏清婉低喝,她的话音刚落,头顶的梅花突然全数凋落,淋下粘稠的暗红色汁液,在青铜司南上汇为浑然天成的法阵。
那法阵极为诡异,宛若冥冥间自有天机。当冷光骤然收束,场中显现出三堂刑具虚像。
第一堂刑台上,悬浮着九尺大刑——锁喉铁环、断指钳、剥魂钩一一在光中亮出。第二堂则是架起三座青铜刀山,柄端各悬一粒铜钱,随风撞击发出脆而尖锐的叮当。第三堂更惊悚,刑台中央浮现出一面八卦大镜,镜面起初空无一物,待冷光扫过,竟然映照出少女们过往心中最深的秘密。
灯光骤然转为诡异的青绿色,整个司南盘面瞬间明灭交替,冰般的气息袭人。符文在大家周身浮现,跃动成一片翠芒。
安凝公主亦未想到,随意一瞥旧物,竟引发如此怪事。她皱紧眉头,识得符文动静非同寻常,“这是——刑具审判阵!司南认定有人心存谎言,才会强行降下三堂会审。”
“谎言?”洛云熙失声,自觉冤枉,可锁链冷局已勒进了皮肉,青铜符光闪烁的同时,从她腕间渗出一弯血线。
“啊!”花魁苏清婉只觉呼吸屏断,下意识刚欲否认,那司南锁链夹着她的手腕疯狂收紧,青翠冷芒顺着锁节游走,剧痛直袭腑脏——每说一句真话,疼痛便加重三分。
汪瑾瑜不服,“到底谁才在说谎?这刑具怎会一律加害我们!”她猛地拉扯锁链,却发现所有人身上的铜链均与青铜司南相连,一动即动,所有痛楚瞬间串联,让人胆寒。
“这不是针对某个人,是针对我们这组的集体。”安凝手指艰难地掐出一个咒诀,额头冷汗层层,“司南考察的不是逻辑真假,而是——‘意念的悖反’。”
符号悖论!
当你的心里坚信某事为真,却口中说出反话,那刑具的痛感便转瞬袭体。即便不说谎,只要你有过迟疑,就会被判定为“心虚”,锁链就加紧一分。
洛云熙咬牙,“一定有办法破解。”她猛然想起随身香囊,指尖触碰间,鼻间隐约传来香甜微苦的中药香气,那是祖传秘方——有淡淡抑制邪气之效。
香味散发之际,司南符光竟短暂黯淡,锁链松开了些许。洛云熙心头猛然一震,霎时明白香料的作用。却又不敢明说,只能用余光暗示汪瑾瑜与苏清婉,却见二人皆因锁链收紧痛得面色苍白。
“都别开口!”她轻声道。刑具会追捕话语中的虚实,哪怕一个词有半分迟疑都可能致命——司南正以悖论为刃,审判人的两心两面!
可未等大家作出更多反应,头顶的夜色里陡然有九只巨型青铜钱缓缓浮现。每一只钱币中各有符文烁烁,盘旋在梅树间,将整个刑具系统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们看!”苏清婉颤声指向司南盘下方。只见青铜司南的投影,被月光折射在地面,化作一幅巨大的卦象。而天花板——亦即梅林正中,亦有同模样的卦象烙印。
上下一呼应,光影交错之间,诡谲的图案流转如水,每当有人心生动摇,铜钱便轻轻坠落,发出清脆而幽长的“叮”声,回荡林间。
“第一次犯错……”汪瑾瑜攥紧短剑,双目死死盯着空中,“铜钱落地,竟延迟了三息才响——实则提醒审判是否公正!”
安凝额角冷汗:“每一次错误裁决,铜钱坠落都会有延迟。如果三次后还没找出‘罪人’,所有人都会被司南以叛逆罪论处!”
气氛骤凝。
突然,苏清婉喉间一紧,泪水滑下,却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气的。她咬牙道:“我……我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冰裂纹瓷瓶!”
众人错愕。
锁链巨震,青光四射,却未收紧,而是缓缓松弛。铜钱没有坠落,场中一片死寂。
“我娘临终前,曾在幻梦中警告过我,说日后世间会有一场大祸临头,钥匙正是‘瓷瓶’与‘司南’。我一直以为只是梦话,没敢多言。”她一字一句极难地说完。
青光旋即变成淡蓝,锁链松弛一寸。司南指针骤然停止!地面卦象随之一暗,头顶的铜钱稳稳悬停在半空。
“她说了实话。”洛云熙眸中异光闪现,“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香囊并非我随身之物,乃是昨夜不知何人偷偷塞入我屋中。醒来就见在枕侧,就想着新奇就带在了身上……”
这句话落下,司南符文再度明灭。锁链缓缓脱离洛云熙手腕,唯余一缕青丝环绕。
“该到你了。”汪瑾瑜冷声道,她始终紧咬着一个隐秘,“我也撒谎了。”
众人惊疑难平。
汪瑾瑜眉心凝汗,却豁然张口:“我其实是奉家中密令接近你们三人的——我祖父怀疑皇室有巨变,命我伺机行事护你们周全。方才锁链收紧,我未敢言明身份,只怕惹祸上身。”
一瞬间,司南蓝光骤然盛大,比先前更胜一筹。九条锁链如灵蛇般纷纷崩断,融进刑具虚像中,消散不见。
而至此四人唯一尚未言明之人,就是安凝。她始终面色雪白,眼中却有一丝难以言却的复杂。她本可不说,可铜钱在所有人都已坦白时依旧停悬不落,空气仿佛被施以重压,逼她必须吐露。
安凝终于开口,声音哑到极致:“我昨夜在画前见过父皇。他对我说……大难将至,唯有携手同道可解厄运。我来此本欲一探究竟,却不料卷入此阵……”
她话音尚未落,司南盘面瞬间恢复静谧,仅余一道微弱的蓝线沿着卦象缓缓流转。所有刑具虚影一齐拜倒,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四人眉心。
九只铜钱高悬,忽有一枚骤然掉落,“哐!”一声,直直砸入泥土里。其余铜钱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落。
地表凭空出现被烙灼的卦象,中心处闪现出一只全新的青铜司南。这司南与最初如出一辙,却更加沉重,盘绕缠绕着淡蓝与青绿交错的纹路。不动如山,也更添邪气。
安凝低声喃喃:“这是……核心器灵已觉醒。”
一道微光自新司南顶端射出,投向东南偏殿。
四人对视,一时间谁都不敢随意行动。
远处隐有宫人脚步疾近,铃铛声急促,又有内侍喊道:“太后有令——请殿下、三小姐、汪二姑娘、丞相府嫡女立赴紫霄殿!”
风乍起,梅林再无温情,四人衣袂鼓舞间,彼此的眼中都悄然浮现一抹惺惺相惜;刑具之阵虽碎,然诡计系统已然成型。
青铜司南静静地卧在烬泥中,仿佛在等待下一场更残酷的裁决。
没人留意到,之前碎掉的“大凶”瓷片余韵未消,正悄悄渗进了泥土深处,化作一枚暗红珠子,默默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骤雨将落,远处宫钟一声响,预示梅林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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