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潜入R国
R国边陲，“灰城”卡列尼娜。
空气里弥漫着工业废气、廉价合成香料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金属锈蚀的潮湿味道。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投射着征兵宣传片，机甲战士的钢铁巨足碾过虚拟的废墟，震得肖宇脚下的路面微微发颤。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帽衫，背着半旧的登山包，耳塞里流淌着震耳欲聋的电子摇滚，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一个再普通不过、独自出来“找点刺激”的高中生模样。
后颈的七星伤疤传来持续的、低沉的嗡鸣，如同深海里的定位声呐。越靠近目标，这嗡鸣就越清晰，与遥远核心深处那个微弱心跳的搏动逐渐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琥珀色的左眼扫视着街角巷尾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暗金色的右眼则本能地捕捉着那些更隐晦的“场”——巡逻士兵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的铁血气息，暗巷里窥视者的阴冷，还有远处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着的第七军事学院散发出的、冰冷而扭曲的“活体场域”。
他拐进一条狭窄的、飘着劣质油烟味的小巷，目标是一家挂着褪色霓虹招牌的“伏特加网络驿站”。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劣质香薰和汗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几排老旧的终端前坐着几个胡子拉碴、眼神麻木的本地人，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
肖宇的目光扫过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同样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兜帽压得更低，几乎完全遮住了面容。他面前的终端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操作。但肖宇的量子感应清晰地捕捉到，一股庞大而无形的数据流正以那人为中心，如同深海暗涌般奔腾不息，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座城市的网络脉络，目标直指远方那座钢铁巨兽。
是落。
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了整整六个小时。
肖宇不动声色，像其他寻找空位的少年一样，走到落旁边那台布满油污的终端前坐下。他笨拙地插上自己的加密U盘，屏幕亮起，显示着加载失败的错误代码。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嘟囔着脏话，眼神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落面前的漆黑屏幕。
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转头，没有交流，但肖宇视网膜内的战术目镜隐形贴片瞬间接收到一组加密坐标——那是学院地下管网D7接入点附近的最新热成像和动态巡逻图，几个代表巡逻机械犬和暗哨的红点清晰可见。同时，一行极小的文字在坐标下方闪过：“‘蛛网’外沿已剥离，核心‘锁’待‘钥匙’。”
肖宇装模作样地重启机器，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毫无意义的字符，内心却为落的速度感到一丝凛然。这家伙，像个真正的电子幽灵，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目标的外围。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只有加密信号稳定的沙沙背景音。
突然，频道里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干呕声，紧接着是李七明显带着点幸灾乐祸和无奈的声音：“喂喂！坚持住啊飞哥！马上到了！别吐我新衣服上！这玩意儿可贵了！”
肖宇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暃飞，那个千面幽灵，居然晕机？看来再顶尖的伪装大师，也敌不过R国破旧运输机那能把人五脏六腑都颠出来的粗暴飞行。
十几分钟后，驿站的门再次被推开。李七几乎是半拖半拽着一个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的青年走了进来。青年穿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头发凌乱，眼神涣散，一副被长途旅行彻底掏空了身体的书呆子模样——正是暃飞伪装的状态。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呕吐袋。
“老板，两杯最便宜的热茶，加双倍糖！”李七扶着暃飞在肖宇另一侧的空位坐下，大声嚷嚷着，声音带着点外地口音，活像个照顾晕车同伴的普通背包客。他坐下时，宽大的道袍袖子“不小心”拂过肖宇的手肘，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晶片瞬间滑入肖宇的袖口。
“安神符，驱驱‘邪气’。”李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肖宇能听见，脸上还是那副不着调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驿站内那几个看似麻木的本地人，“这里‘脏东西’不少，尤其是对‘灯’太亮的。”
肖宇不动声色地将晶片藏好。李七口中的“邪气”和“脏东西”，显然指的是这座驿站里潜伏的学院外围眼线，以及无处不在的异常能量场扫描。这张“符”，恐怕是某种能暂时扭曲自身生物场特征的高科技干扰器。
暃飞趴在油腻的桌子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他看似无力的手指，却在桌面下极其隐蔽地比划了几个手势——目标：驿站后门小巷，安全。时间：三分钟后。方式：制造小混乱。
时间在劣质红茶的苦涩味道和终端键盘的噼啪声中缓慢流逝。
三分钟刚到。
“砰！”
暃飞面前的茶杯“不小心”被他虚弱的胳膊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和碎片四溅，正好泼在旁边一个壮汉油腻的裤腿上。
“该死的！瞎了眼吗？！”壮汉猛地站起来，操着浓重的口音怒吼，伸手就去揪暃飞的衣领。
驿站里瞬间骚动起来。老板骂骂咧咧地跑过来，其他客人也纷纷侧目。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肖宇、落、李七三人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借着人群视线的遮挡和骚动的掩护，身影一晃，极其自然地融入了通往洗手间的昏暗通道，眨眼间便从后门消失在那条狭窄、堆满垃圾箱的小巷里。动作快得如同鬼魅，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巷子里弥漫着腐烂食物的酸臭味。落已经靠在一面潮湿的砖墙上，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一个复杂的全息微型地图投射在墙壁上，正是D7接入点附近的实时动态。李七则迅速从他那旧布袋里掏出几枚古铜钱，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翻飞，铜钱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嵌入巷口几个不起眼的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微微扭曲的“场”瞬间笼罩了这条小巷，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扫描。
“清理干净。”李七拍拍手，对巷口努了努嘴。
肖宇回头，只见暃飞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那个壮汉，正慢悠悠地从驿站后门踱出来，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歉意笑容，手里还拿着几张皱巴巴的卢布塞给骂骂咧咧的老板。他走到巷口，自然地靠在墙边，仿佛在等同伴。那壮汉揉着裤腿，骂骂咧咧地走了，竟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完美的掩护。
就在这时，肖宇、落、李七三人耳中的加密通讯器同时传来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三把军刀同时出鞘的合成音，带着强烈的同步感：
“王三报告。A点（学院正门火力点）、B点（西侧瞭望塔）、C点（南翼巡逻队）监控覆盖完成。路径D7附近，机械犬巡逻频率：间隔120秒。暗哨位置：坐标X-774，Y-332，静止生命体征，威胁等级：低。‘影子’就绪。倒计时：T-5小时。行动。”
“行动”二字落下，如同冰冷的闸刀斩断了所有迟疑。
肖宇最后看了一眼全息地图上那个不断搏动的、代表妹妹肖雨的红点。后颈的伤疤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感应到目标的接近而兴奋嘶鸣。他深吸一口灰城冰冷而浑浊的空气，将那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十年的寻找、刻骨的思念、冰冷的任务、以及那名为“断弦”的终极抉择——死死地压进灵魂最深处。
他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前方幽深的下水道入口。
“暗夜守卫，”肖宇的声音在加密频道响起，冰冷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利刃，“行动开始。目标：核心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