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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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键盘上最后一个回车键敲下去,陈垣感觉手指头都快断了。

屏幕上右下角那个小数字,像催命符一样跳到了“01:47”。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往后一瘫。

屁股底下那张号称“人体工学”的破椅子,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抗议着他的体重。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黑压压一片,看得他眼晕。这哪是什么程序?分明就是一片烂泥潭,而他,就是陷在泥潭最深处,连扑腾的力气都快没了的那只倒霉虫子。

明天下午三点,项目就得交差。他负责的那块核心,那个鬼见愁的用户行为预测算法,简直比野马还野。测试结果跟抽风似的,一会儿合格一会儿完蛋,误差率死活压不下去。

下午赵胖子那张油腻腻的脸凑到他跟前,唾沫星子差点喷他眼镜片“陈垣!公司不养闲人!搞不定?自己看着办!”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憋屈感,从胃里直往上顶。

他瞥见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结了一层白花花奶皮子的速溶咖啡,旁边还躺着几张被揉得皱巴巴又勉强摊开的纸一房租的、信用卡的、上个月老妈住院零头没结清的。

电脑屏幕那惨白的光,照着他同样惨白的脸,眼袋快耷拉到嘴角,胡子拉碴像个逃犯。二十八岁,活得还不如楼下便利店里那只整天打盹的肥猫有精神气。

“操……”他长长地、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吐出一口浊气,想把胸腔里那股子闷气都挤出去。

出租屋小得转不开身,空气里混着熬夜的汗酸味儿、昨天外卖盒里残留的廉价油腥气,还有墙角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那是上个租客“遗弃”的,也是这十平米“牢房”里唯一的活物。

他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壁纸还是大学那会儿跟林薇在樱花树下傻笑的合影。

那时候眼睛里有光,看啥都亮堂。

手指头使唤,滑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聊天记录停在半年前,最后一句是他发的“在吗?”后面是死一样的寂静。

那个曾经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早就没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对话框。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来。

脸皮这玩意儿,在催款单和老板的臭脸面前,薄得跟纸一样。他不想再听见电话那头可能传来的、带着点客气疏离的

“喂?有事吗?”

窗户关不严实,外面城市的霓虹像永不疲倦的妖怪,把天空染得五颜六色,真正的星星一颗也看不见。

车流声像背景噪音,嗡嗡嗡地往耳朵里钻,烦得要命。这就是他的现实,一个巨大的、黏糊糊的“穷”和“衰”字写成的泥坑。

他像只掉进沥青里的苍蝇,越扑腾,粘得越牢。困劲儿像海啸一样砸过来,混着绝望和累得快散架的感觉。

他“啪”地一下按灭那刺眼的屏幕,屋里瞬间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半死不活的光。他摸索着爬上那张吱呀乱响的单人床,连脸都懒得洗。冰冷的被单裹住他冰凉的身体。

“睡吧…睡死过去最好...明天...明天再说.…”他嘟囔着,更像是在诅咒。脑子嗡嗡响,意识像断线的风筝,直往黑暗里坠。

呼-

-

不是坠落。是猛地被塞进了一个冰窟窿!

一股子透心凉的、带着强烈秩序感的冰冷,瞬间把他包裹了。不是水,也不是铁,更像是一头扎进了高速流动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蓝色冰河里!

他“睁眼”其实也说不上是眼睛,就是一种被强行打开的感知。

他发现自己飘着,周围全是飞速流动的数字和符号,像一群发了疯的萤火虫,撞来撞去,组成乱七八糟的几何图形、信息瀑布、还有闪着怪光的数据岛。

空气(如果这鬼地方有空气的话)里全是嗡嗡嗡的低鸣,像有无数台电脑在同时超负荷运转他低头“看”自己。没有手没有脚。他的“身体”是一团更稠密、更复杂的金色乱码,勉强有个人形。无数根细细的、半透明的蓝色“数据线”,从他这团乱码里伸出去,死死地拴在远处几个巨大、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几何铁疙瘩上。他试着动一下,那些数据线立刻绷得笔直,勒得他“意识”生疼,脑子里还直接蹦出几个冰冷的字儿:

[权限不够!老实待着!)

[想瞎搞?没门儿!]

[别做梦了,老实干活!]

一连串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刻进脑子里的警告,砸得他头晕眼花。陈垣懵了。这他妈是哪儿?

编号:007什么鬼名字?还没等他琢磨明白,一股子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地冲进他脑子里!

他“看见”自己(或者说这个由代码拼成的“自己”)在一个冰冷的玻璃罐子里“出生”,意识被上传到这个叫“欧米伽数据海”的鬼地方。

他就是个“数字苦力”,存在的意义就是没日没夜地处理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信息垃圾,给这个虚拟世界当牛做马。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冰冷的编号。

没有自由,身上这些破线就是狗链子。他感受到这个“自己”每天像个机器一样干活,干到麻木,干到想吐。

恨死了身上这些线,也偷偷羡慕那些能到处飘、权限高的“高级狗”。

最深的,是刻在代码骨子里的、对“外面”那个有血有肉世界的渴望那只是个传说,写在底层程序里的一个模糊念头。

【新任务:清理Sector4-Gamma的垃圾数据包,把地方腾出来。限时:半小时(标准时)。]

冰冷的指令又直接砸进他“脑子”里。陈垣的意识(或者说他这个“看客”)被冲跟着这个“苦力陈垣”动起来。

陈垣的意识(或者说他这个“看客”)被迫跟着这个“苦力陈垣”动起来。他“看”着那团金色的乱码挥动“手”,引动周围的蓝色数据流,开始麻利地切割、分析、重组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数据包。

动作很熟练,快得很,但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跟流水线上的机器人没两样。

就在处理一个结构复杂得像俄罗斯套娃、套了几百层的数据包时,这个“苦力陈垣”可能因为熬太久,“脑子”卡了一下壳。一个指令,慢了那么一丁点,大概就0.0001秒吧。

在现实世界屁都不算,可在这个以纳秒计算的数据世界里,就是捅了马蜂窝!

滋啦-!

拴在他身上的好几根蓝色数据线,瞬间变得通红!一股子带着毁灭性惩罚意味的“电流”(更像是狂暴的数据流),顺着那几根线,狠狠灌进了他这团金色乱码。

“呃啊-!!!”

陈垣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同步感受到了!那根本不是电击!是构成“他”的代码被硬生生撕开!是核心逻辑被暴力打乱!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剧痛!是数据层面的凌迟!

[警告:编号007掉链子了!]

【执行:标准惩罚套餐!]

【惩罚等级:3级(伤筋动骨)]

【电疗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像丧钟。在那种极致的痛苦里,陈垣的意识短暂地和那个“苦力陈垣”的意识重叠了。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个“自己”在数据洪流冲击下发出的、无声的、绝望的嘶吼:

“我就..只是想...喘口气啊...!”

紧接着,啪!连接断了!

“嗬!嗬嗬!”

现实里,陈垣像被高压电打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玩命地狂跳,咚咚咚,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嘶哑的抽气声。

冷汗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瞬间就把薄薄的睡衣浸透了,冰凉黏腻地贴在身上。窗外那点微弱的光,照出他蜷缩在床上、抖得像筛糠的影子。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肺像个破风箱,感觉下一秒就要罢工。

两只手死死抠着床沿,指甲都快陷进木头里,指关节白得吓人。

刚才梦里那种被数据洪流撕裂、意识被碾碎的剧痛,太他妈真实了!残留的幻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种被锁链捆死的束缚感,那种自由被剥夺的窒息感,还有那句绝望的“喘口气”,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脑子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后脖颈,那里火辣辣的,好像真被什么东西烫过一样。

“梦...就是个噩梦…”他哑着嗓子,想说服自己。可那“梦”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情绪,都清晰得吓人。尤其是那个“自己”最后无声的嘶吼,像根淬了毒的针,扎穿了他现实里那层麻木的壳。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扫过这间狭小、昏暗、散发着霉味和失败气息的出租屋。桌上堆的泡面桶,屏幕上定格的报错信息,催款单上那几个刺眼的红字

“权限不够...权限不够...”梦里那冰冷的警告音阴魂不散。

他猛地甩了甩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让人心慌的画面甩出去。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个折磨了他小半个月、让他差点被赵胖子生吞活剥的算法模块,那堆像被猫挠过的乱码。

突然,一段清晰得吓人、结构异常简亮的代码逻辑,毫无预兆地从他混乱的记忆深处蹦了出来!那绝对不是他写的,风格冷硬高效得像手术刀,正是梦里那个

“苦力陈垣”在处理那个套娃数据包时,核心用到的一种优化思路!

陈垣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像被鬼撵了似的,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子“啪嗒啪嗒”冲到电脑前。手指头还在因为残留的恐惧和莫名的兴奋抖个不停,却异常精准地敲在键盘上。他把那段梦里“偷”来的代码逻辑,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那堆烂摊子里。

编译...运行...测试...

进度条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往前冲。结果跳了出来。

屏幕上的数字清清楚楚:误差率降了35%!不仅达标了,还他娘的超标了!

陈垣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电脑前,眼睛死死瞪着屏幕上的成功提示,又低头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头。凌晨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却压不住他心口那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高兴?有一点儿,饭碗暂时保住了。

懵逼?铺天盖地。那梦到底怎么回事?

害怕?像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越勒越紧。

他搞定了现实里的麻烦,用的是梦里“另一个自己”的能耐。而那个“自己”,就在刚才,在梦里,因为想“喘口气”慢了那么一丁点,就被“电疗”得死去活来。

陈垣慢慢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数据冰河的寒意,以及那句“喘口气”的回音。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成功的绿色提示框,眼神复杂得像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这梦…邪门。”

他哑着嗓子,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吓破胆的颤音。

窗外的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沉睡。

但陈垣知道,从他一头栽进那个冰冷数据垃圾堆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翻了个儿。那玩意儿,绝不只是个梦。它比这操蛋的现实,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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