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测试通过”提示框,像块烙铁,烫得陈垣眼睛生疼。
解决了?
就这么……解决了?
用梦里那个被“电疗”得死去活来的“苦力陈垣”的代码逻辑?
一股混杂着荒谬、侥幸和强烈不安的情绪在他胃里翻搅。
手指还残留着敲键盘时的冰凉和微微颤抖,仿佛刚才输入的,不是代码,而是某种禁忌的咒语。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结着厚厚奶皮的速溶咖啡。
冰凉的、带着廉价奶精和糖精的怪异液体滑过喉咙,非但没压下那股心悸,反而激得他一个哆嗦。
后颈处,梦里那种被数据锁链灼烧的幻痛感,似乎又隐隐浮现。
“真邪门……”
他低声咒骂,抹了把脸,试图把脑子里那个蓝色数据洪流和金色乱码被撕裂的画面甩出去。
那句无声的“我就想喘口气”,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带着绝望的回响。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蒙蒙的白。
城市的喧嚣开始蠢蠢欲动。
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上九点,公司格子间弥漫着熟悉的咖啡因焦虑和键盘敲击的噪音交响乐。陈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样飘到自己工位。
那身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完美融入这片“社畜风景线”。
他刚坐下,邻桌的阿哲就探过脑袋,一脸八卦
:“垣哥,咋样?昨晚通宵搞定了?
看你这样子,被代码吸干了阳气啊?”阿哲是个话痨,技术一般,但消息灵通,是办公室的“人形广播站”。
陈垣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把U盘插进电脑。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东西交了,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琢磨琢磨昨晚那个要命的梦。
“我就说嘛!咱垣哥出马,一个顶俩!
阿哲拍了个毫无诚意的马屁,眼神却瞟向陈垣的屏幕:
“昨天下午赵胖子那脸黑的,啧啧,跟锅底似的,诶,你用的啥思路?那么快就搞定了?给兄弟透个底呗?”
陈垣心里咯噔一下!
他昨晚用的那个优化逻辑,简洁高效得近乎冷酷,跟他平时那种规规矩矩、略显臃肿的代码风格完全是两个路数。
这玩意儿怎么解释?说梦里学的?
他强作镇定,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项目文件夹拖到共享盘里,然后点开赵胖子的聊天窗口,言简意赅地发了条消息:
“赵经理,算法模块测试通过了,误差率35%,已上传共享。”
发完这条消息,他才感觉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稍微松了一点,但后背的冷汗又冒了一层。
“啧,垣哥现在是大神风范啊,惜字如金。”
阿哲撇撇嘴,没套出话来有点失望,但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
“诶!听说了吗?隔壁组那个王工,昨厂交上去的报告被大老板批得狗血淋头,逻辑混乱,数据支撑不足,直接打回来重做!
啧啧,这个月的绩效奖金怕是悬了......”
陈垣听着,心里却毫无波澜。
别人的糟心事,此刻远不如他脑子里那团乱麻重要。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后颈,总觉得那里有点发麻。
几分钟后,赵胖子的回复来了,只有一个字
:“好。”
没有夸奖,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但陈垣知道,这就算是过关了,饭碗暂时保住了。
他瘫在椅子上,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熬了一夜,加上那个惊悚的梦,精神透支得厉害。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不行...不能睡...”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昨晚那个梦太吓人了,他真怕再睡着,又一头栽进哪个鬼地方,体验一把意识被撕裂的感觉。
他强迫自己打开一个技术文档,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枯燥的文字上。
然而,那些字像水里的蝌蚪,在眼前游来游去,就是钻不进脑子。
时间在困倦和强撑中缓慢爬行。
下午,项目组开复盘小会。
赵胖子顶着他标志性的油头和啤酒肚,站在白板前唾沫横飞。
“….…这次核心模块的优化,陈垣做得不错!效率提升显著,误差率大幅下降!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用心钻研,没有啃不下的硬骨头!”
赵胖子挥舞着粗短的手指,慷慨激昂,仿佛那35%的降幅是他亲自熬夜敲出来的。
陈垣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赵胖子的表扬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只觉得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太足,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后颈那种异样的麻痒感更明显了。
“小陈啊,”
赵胖子话锋一转,目光精准地钉在陈垣身上:
“你这次用的那个优化思路,很新颖嘛!代码简洁高效,跟之前的路子不太一样啊?是不是从哪个开源社区新发现的黑科技?跟大家分享一下经验嘛!”
唰!
会议室里七八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陈垣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阿哲那种“快说说”的八卦之光。
陈垣头皮一炸,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他就知道躲不过去!
他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
“呃...赵经理,其实...也不是什么黑科技。就是...就是昨晚熬太晚了,脑子有点乱,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更直接的数据结构重组方式,减少了中间冗余计算...可能
运气比较好..”
这解释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什么“灵光一闪”?分明是梦里“偷”来的!
“哦?灵光一闪?”
赵胖子拖长了调子,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不错不错!年轻人嘛,就是要敢于打破思维定式!这种‘灵光一闪要保持啊!下次遇到类似问题,
还指望你呢!”
他哈哈笑着,拍了拍陈垣的肩膀,力道不轻。
那笑声在陈垣听来,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试探。
赵胖子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会议在赵胖子又一番“再接再厉”的鸡血中结束。
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阿哲凑过来,还想追问细节,被陈垣一句“头疼,想静静”给堵了回去。
陈垣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工位。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赵胖子的眼神,同事的探究,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个揣着赃物的小偷,随时可能被当众揭穿。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开始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持续不断麻木感。
不是那种压久了的麻,更像是...某种轻微的电流感,或者神经末梢在不受控制地微弱震颤。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试着用力握了握拳。
麻木感依旧存在,甚至顺着指骨向上蔓延了一丝~
“妈的..不会吧...”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一这难道是...昨晚梦里
“电疗”的后遗症?那个“苦力陈垣”被惩罚时的痛苦,不仅在梦里同步了,现在还
要在现实的身体上显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比催款单和赵胖子的臭脸加起来还要让他恐惧。
浑浑噩噩熬到下班,陈垣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公司大门的。
外面的空气依旧浑浊,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但至少比办公室那种无形的压力要让他喘得过气一点。
他没有直接回家。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此刻更像一个等待吞噬他的黑洞。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指的麻木感像幽灵一样缠绕不去,时强时弱。
他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痛感清晰,但麻木感就在那清晰的痛感之下顽固地存在着。
霓虹灯次第亮起,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食物的香气从路边摊飘来,勾引着路人的味蕾。
陈垣却毫无胃口,胃里沉甸甸的,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拐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在冷柜前站了半天,最后只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结账时,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滴”的一声,支付成功。
但就在他收回手机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旁边一个正在选购关东煮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正低头认真地挑选着鱼丸。
就在陈垣的目光掠过她手腕上戴着的一个小巧的、镶着水钻的智能手环时
一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灼烧感的刺痛猛地扎进他的右眼!
“嘶!”陈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右眼,矿泉水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眼前一阵发黑,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
在那短暂的黑暗和剧痛中,他眼前竟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片极其混乱、高速滚动的画面和符号!
那感觉,就像是眼睛突然变成了一个劣质的数据接口,强行接收了一大堆无法识别、充满干扰的垃圾信息流!无数扭曲的色块、破碎的线条、意义不明的乱码碎片。
疯狂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
更诡异的是,在这些毫无意义的视觉噪音中,他隐约“捕捉”到几个一闪而过的、似乎有点关联的符号片段。
指向那个女孩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像是某种极其简略、充满错误和干扰的数据传输状态提示,甚至夹杂着几个意义不明的错误代码片段!
这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剧痛和混乱的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
陈垣脸色煞白,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右眼还在火辣辣地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毫无察觉、正拿着关东煮去结账的女孩。
便利店员奇怪地看着他:
“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事.眼睛进东西了…”
陈垣胡乱抹了把脸,声音都在抖。他抓起矿泉水瓶,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便利店,把店员的询问抛在身后。
夜风吹在汗湿的身上,冰冷刺骨。
他靠在便利店外冰冷的墙壁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右手手指的麻木感还在。
右眼的灼痛感在消退,但残留的酸涩感清晰无比!
而刚才那两秒钟的“视觉数据风暴”,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代码..数据..又是这些东西…”
他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个数据海洋的噩梦,不仅带来了救命的代码,带来了手指的麻木,现
在...竟然开始影响他的现实感官了?!
这玩意儿...是会传染的吗?还是说...那个梦里的“惩罚”
正在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侵蚀他现实的身体?
他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眼前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熟悉街道,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
如此陌生和危险。
他必须弄清楚!必须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只是眼睛疼一下那么简单了!
陈垣攥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抬起头,布满广的眼睛看向被霓虹染红的夜空,眼神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焦虑和一丝豁出去的狠
劲。
今晚,他必须再次入睡。
必须回到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
不是为了获取知识,而是为了……求生!
他知道这很危险,像是在悬崖边跳舞。
但他没得选了。那个冰冷的数据海洋,那个绝望的“苦力陈垣”,还有这具正在出现诡异症状的身体……它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把他牢牢罩住。
逃避,只会死得更快。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迈步走向那个如同怪兽巢穴般的出租屋。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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