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金光洒落在古寺斑驳的墙壁上。
宋良辰站在寺院正殿前的台阶上,望着院中的人群,眉头微皱。
“右卫兄弟总共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止来了不到半数,百户官陈三喜、钱豹、孙兴没来。算上兄弟们的家眷,约有千人。”
“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不用强求,眼下局势紧迫,我出去办件要事,你们务必守好此处。”
“是,大人。”
宋良辰转头又找到家人,分说一声,便出寺而去。
马蹄在青石板上发出嘚嘚声,宋良辰伏在马背上,耳畔呼啸的风裹挟着此起彼伏的犬吠。
不多时,崇北坊已在眼前,往日熙攘的早市竟空无一人,连城防司的岗哨都撤得干干净净。
他勒马驻足,举目远眺,只见城墙巍峨,城门紧闭,城楼上旌旗猎猎作响。
城中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百姓拖家带口,步履匆匆地朝着城门方向行去。
宋良辰心中暗叹一声,继续策马前行。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闭户,偶尔也能看到一两家粮油铺子外面挂着售罄的牌子。
“这世道,让普通人怎么活得下去。”宋良辰低声自语道。
他从怀中掏出水囊,喝了几口水,又从空间里取了些干粮,一边吃一边继续赶路。
行至神木厂大街附近,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宋良辰眉头微皱,催马来到一处街道拐角,只见三四辆驴车歪歪斜斜地挤作一团,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手持佩剑,与一群乱民对峙着。
十几个乱民围在车前,手中攥着木棍铁条,面露凶相。
对面站着几个手持佩剑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个身着蓝色锦衫的公子。
他强装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尔等可知这是礼部王侍郎的家眷!速速退去,否则休怪在下不客气!”
话音未落,一块沾满泥污的土坷垃便朝着那公子面门飞去,险些击中他的面门。
宋良辰立于马上,冷眼观察着这群乱民。他们个个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短刀利器。
每个人身形不算魁梧,却面带狠色,眼神凶厉。
他轻轻磕了下马腹,缓缓向前,飞鱼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掠过驴车的车辕时,忽见一抹淡雅的身影。
一个少女正蜷缩在驴车的角落里,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披着件藕荷色的斗篷。
斗篷微敞,露出一截如玉般的雪白脖颈,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宋良辰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眼角一颗泪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宋良辰沉声喝道:“尔等可是要公然拦路抢劫!”
“呛啷!”
随着一声清亮的龙吟,绣春刀出鞘,惊得那群凶相毕露的乱民齐齐后退,面露迟疑之色。
为首的一个壮汉,手里握着一根生锈的长铁钎,眼神狡黠地转了几圈:“大人,这些人如此行径,肯定是要趁乱出城,身为大明百姓,怎可怯战逃亡!我们不过是想为朝廷分忧,大人您这一身飞鱼服,定是深受皇恩,莫非也要同流合污?”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其他乱民听了,也纷纷起哄,气焰陡然高涨。
宋良辰冷笑一声:“为朝廷分忧?荒唐!若是想为我大明出力,便去西城抵抗闯贼,却在这里围堵他人,是何道理?谁敢再啰嗦半句,今日便别怪宋某手中无情!”
其中一个乱民眼神一肃,当场扔了手里的木棍,连连朝后退去,低声道:“走吧走吧,这……这人穿的是东宫指挥使的官服,咱们惹不起的……”
边上的人一听,下意识退了半步。
那领头壮汉也摸了摸鼻尖,眼瞅着场面不妙,他咬着牙狠狠地盯了宋良辰一眼,随即厉声喝道:“撤!”
其他乱民见状,如同潮水般散去,连一丝尘烟都没剩下。
宋良辰盯着乱民离去的方向,将绣春刀归回刀鞘,转头看了那一群衣着华丽却狼狈不堪的书生和家眷。
那个身着蓝色锦衫的公子正打量着宋良辰的衣饰,拱手道:“多谢大人相救,王某铭记在心,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宋良辰淡淡地挥了挥手:“无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蓝衫公子有些讪讪,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对身后的人招呼一声,迅速离开。
驴车中,那蜷缩的少女半遮着斗篷,清澈的目光再次落在宋良辰身上。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低下头,手紧紧攥住袖角,在车辙滚动中渐行渐远。
这些人虽躲过了一劫,可未来的风雨却还长着呢。世道只会越来越乱,这天下各处百姓,终究难免再遭荼毒。
宋良辰目送他们远去,控马向内城疾驰。
崇安门外。
“大人来了!”一名守卫拦住去路,正是钱豹。
“你怎会在此?”
“昨晚我依照大人的吩咐,查抄韩逆的府邸,未曾想撞上锦衣卫的李大人巡察,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征调到他麾下,相关查获也被锦衣卫接收,没奈何,只得来此守门。”
“辛苦了,等我回头再找你。”
宋良辰翻身上马,直奔东华门。
明代入宫规矩,文武百官需持牙牌方可入大内,牙牌上有官员的身份信息,部门,职位,爵位,大内宫禁森严,无牌不许擅入,宫中侍卫只认牙牌不认人。
高品的文官武将,亲王勋贵,皆从午门的左、右掖门进入,文左武右。
低品官员从东华门、西华门进入,侍卫查看完宋良辰的腰牌后点头放行。
沿途宫墙高耸,殿宇巍峨。
往日繁华的紫禁城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的神色。
……………………….
太和殿。
崇祯端坐龙椅,召集九卿与科道官员齐聚殿前,共商御敌之策。
“九卿科道皆在,可有退敌良策?”
可诸臣却低头不语,满面愁容。
崇祯帝扶着御案的手指节发白,长叹一声,说道:“难道我大明气数已尽,竟无一人能退贼吗?”
说着,竟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殿下群臣见状,亦不禁掩面相视,皆哽咽无言。
少倾,兵部尚书张缙彦出列奏道:“闯军遣前内监杜勋入城讲和之事,陛下可有决断?”
御史严云京出列:“臣闻陕西巡抚冯师孔......“话到一半自己先摇头叹息。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占西安,冯师孔宁死不降,投井而亡。
言下之意就是不赞成议和。
李邦华叹道:“如今贼兵入城,前日所言恐做不得数了。”
户部侍郎吴履中上前,拱手道:“臣复议捐资募兵,或可增援城防。”
崇祯颔首,目光转向辅臣魏藻德,问道:“卿以为如何?”
昨日魏藻德才献策说禁止官员登上城楼,以免扰乱军心,可晚间西直门就陷落,此时心中恐慌,哪还有什么主意,在文班中低头不语。
崇祯皇帝见魏藻德不答,心中烦躁不安,在龙椅前踱步,再次询问魏藻德的意见。
可是,无论崇祯皇帝如何催促,魏藻德始终抱笏垂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崇祯皇帝见魏藻德如此态度,心中失望至极,怒火中烧,一把推翻了身旁的龙椅,转身走进了后殿,不再理会群臣。
……………
钟粹宫内,檀香袅袅。
“宋卿,你可知此刻站在何处?”
朱慈烺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惶急:“若按《大明律》,教唆储君私离禁宫当杖八十、流三千里!”
宋良辰目光坦然:“殿下,如今局势如江河决堤,急转直下,殿下只有离开京师,才有重整河山的机会。”
“宋卿如此直言不讳,不怕孤禀告父皇?”
“那倒正合我意,若殿下不能自决,可请示陛下圣裁。”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蛊惑太子私逃京师,你可知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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