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檀香袅袅。
阮大铖行完大礼,恭立在一旁。
周皇后端坐于上,凤目微抬:“阮卿,你自南京而来,可知六部官员对我娘俩南来是何看法?”
阮大铖低垂着头,眉纹竖起,似是在思量如何措辞。
既然太子已然南下,法理上谁也争不过太子,如无意外,太子便是未来的大明天子。
权衡后,他心中已有了计较,恭声道:“回禀娘娘,臣在南京之时,六部官员正为新君之事争执不休。”
周皇后凤目微眯:“说来听听。”
阮大铖深吸一口气,说道:“惊闻陛下罹难,江南官员士绅大哗。六部官员多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后有马士英、黄得功、刘泽清等人为首,极力推举福王为新君,而另有钱谦益东林一派,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等却以潞王才德兼备为议。至于太子南渡的消息传开后,他们是何态度,微臣不敢妄自揣测。”
太子坐在一旁,面色刷地沉了下来,手指攥紧了椅子扶手,目光中隐有怒火。
才数日的光景,这些南京重臣便已经迫不及待要另寻新君,竟是将他这个太子和其他皇子的下落置若罔闻。
宋良辰暗自冷眼旁观,自当年魏忠贤事败后,阮大铖便被罢斥为民,隐在南京城谋求起复。可无奈东林党人和复社官员对他的打压从未松懈,使他多年来都未能如愿。
现下,他能领着船队前来接驾,大概率是攀上了马士英的关系。
可他方才一番话,却将马士英的底抖了个干净,言语间毫无遮掩,似要与马士英划清界限。
这等翻脸无情的手段,果真如史可法所言,此人反复无常,绝非可信之人。
朱慈烺看向周皇后,周皇后沉吟片刻,说道:“国祚传承之事,兹事体大,断不可轻率定论。此刻局势未明,最要紧的是安全抵达南京。阮大人既已表明来意,便先回去整备船队,待抵达南京,一切将自会明了。”
阮大铖见状,再次叩首:“臣遵旨。”
待阮大铖退出船舱,朱慈烺问道:“母后,您觉得此人所说有几分可信?这南京朝臣的所为,着实令人忧心。”
周皇后抬眼挥手,宋良辰会意,与史可法对视一眼,双双躬身退出。
她这才叹道:“本宫知晓此人底细,他曾攀附魏阉,品性确有瑕疵,为朝中清流所不容。然则,他今日所言,说南京诸臣推举藩王之事,言之凿凿,料想不敢全然虚构。”
朱慈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夜风裹着江水的湿气,扑在宋良辰脸上,凉意刺骨。
史可法站在他身旁,双手负后,目光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沉默片刻,宋良辰终是忍不住,侧过身问道:“史公,今日阮大铖所言,南京诸臣推举藩王之事,您老可曾参与拥立之事?”
史可法神色一凛,捋了捋颌下长须,正色道:“宋指挥,你这是要探老夫的底啊。”
见宋良辰目光灼灼,似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可知,三日前南京城中私下流传太子已薨的消息?哼,若是再晚几日,怕是老夫也得去南京掺和一脚。好在太子无恙,实在是天佑大明。老夫惭愧,惭愧啊!”
宋良辰又问道:“史公这话,意思是先前也曾……支持过哪位藩王?”
史可法目光一沉,摆手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如今太子乃正统,若再有旁的心思,那便是大大的不该!”
宋良辰见状不再追问,转而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对天下武林中的事颇感兴趣。不知史公可有所了解?”
史可法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的两名侍卫道:“老夫平日里公务繁忙,对这些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你若感兴趣,不妨问问他二人。”
宋良辰闻言,走近两名侍卫,拱手问道:“二位兄弟,可否告知当下武林中最有名的高手是谁?”
年长的侍卫略一思索,抱拳道:“回宋大人,若说当今武林第一人,怕是无人能越过华山派的神剑仙猿穆人清。”
“穆人清?”
宋良辰心头一跳,问道:“这位穆人清有何本事,竟能被称作武林第一人?”
另一名年轻些的侍卫忍不住插话,语气中透着兴奋:“宋大人有所不知,这穆人清的剑法出神入化,江湖上都说他的华山剑法登峰造极,宛若飞仙!数十年前,他在塞北一人独战魔教七大高手,斩四人伤三人,从此‘神剑仙猿’的名号便传遍天下。”
宋良辰此时已能确认,这穆人清应该就是《碧血剑》小说里的人物,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真实存在。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听起来倒是位高人。两位可知,何处能寻到这穆人清?”
年长侍卫摇了摇头,沉声道:“穆人清行踪不定,江湖传言他早已归隐。不过这几年,他的关门弟子在江湖上闯出了好大的名头,据说武功已青出于蓝。”
“哦?”
宋良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这弟子又是何人?”
年轻侍卫开口道:“江湖传言,此人是前蓟辽督师袁崇焕之子,名叫袁承志,这些不过是江湖传闻,真假难辨。咱们当差的,也只听个热闹罢了。”
宋良辰道:“还有其他高手吗?”
年长侍卫补充道:“天下高手无数,我和师弟是戚家刀传人,只能算半个武林中人,所知有限,除了穆人清、袁承志外,还有铁剑门的木桑道长、玉真子,武当派的紫阳道长,以及李闯军中的苗人凤、胡一刀,皆是武林中颇负盛名的高手。”
这些名字他都曾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于是继续问道:“那这几位高手的武功路数,有何特点?”
两名侍卫你一言我一语,将所了解的信息娓娓道来,听得宋良辰大开眼界。
…………………
应天府。
马士英与诸将齐聚一堂。
众人落座后,他率先开口道:“太子不日将抵达应天,何去何从,诸位不妨畅所欲言。”
黄得功听了这话,粗声粗气道:“督帅发话,那便由我先说吧!如今太子既已南来,依我看,先前咱们商议那事,不如就此作罢!”
高杰斜手指轻敲桌面,嘿嘿一笑:“虎山兄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上了。咱们先前误信流言,险些干出那等僭越之事,如今太子将临南京,不如索性上表请罪,太子若真宽宏,定会不予计较。”
刘泽清面露担忧,看向马士英:“督帅,英吾老弟说得不无道理,但君心难测,我等所为,不可言也,太子性情如何,实难预料。还请督帅拿个主意!”
马士英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转向欲言又止的刘良佐:“明辅,有话不妨直言。”
刘良佐沉吟片刻:“刚才鹤洲兄所言,正是我的顾虑。拥立福王,我等已犯忌讳,如今太子抵京,若他日后追究起来……”
堂内一阵寂静,诸将的神色各异。
黄得功低哼一声,高杰则挑了挑眉,刘泽清双手抱胸,目光阴沉。
马士英听罢,忽地哈哈一笑,摆手道:“明辅啊明辅,你倒是坦诚得很!不过,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传出去怕是要落个妄议君上的罪名!”
高杰轻咳一声,沉声道:“督帅,要我说,不如等太子銮驾到了,咱们摆开仪仗恭迎便是。”
马士英脸色一正,说道:“英吾说得在理,咱们做臣子的,总该守着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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