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琅的手指在门环上微微一颤,金属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像是某种命运的触碰。
楼下苍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朱公子,应天府尹的差役正等着您呢。”声音穿过木板楼梯,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与寒意。
沙发上的苏晚突然翻了个身,毛毯滑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簌”声。
她睡得不安稳,仿佛连梦中都在挣扎。
她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朱琅”,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纸,然后又蜷缩成一团,像是想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黑暗里。
他弯下腰捡起毛毯给她盖好,手指肚碰到了她冰凉的手背——这姑娘昨夜盯着天幕里朱棣跪在雪地里哭泣的画面,整整一夜都没睡。
那画面仿佛还在她眼中回放,带着刺骨的寒意。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系统提示音轻得像蚊子叫:“检测到洪武皇帝直接召见,危险系数提升至75%。建议宿主启动应急方案B。”
朱琅掏出手机,屏幕上浮动着他三天前设置的应急预案:黑色标记的“金蝉脱壳”、红色加粗的“直面对质”,还有苏晚用红笔圈起来的“拒绝入宫”(风险值90%)。
屏幕冷光映出他的脸,略显疲惫却坚定。
他盯着“直面对质”后面的备注——“朱元璋需要答案,而我们需要他的动摇”,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干涩的空气。
“朱公子?”楼下传来催促声,“天要亮了,再耽搁怕误了圣驾。”脚步声在楼梯口徘徊,靴底摩擦木地板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
苏晚忽然坐起来,头发乱得像一团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味混着汗水的气息。
“你不能去。”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朱元璋杀过多少人?胡惟庸案、蓝玉案,连宋濂都……”
“我知道。”朱琅蹲在她面前,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掠过她滚烫的脸颊,“但他也在看那些视频。昨天天幕播完朱棣的‘清君侧’密折后,他把龙案上的茶盏都捏碎了——阿福说,碎瓷片扎进了手心,血滴在了马皇后的遗纸上。”
苏晚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肤里:“那是陷阱!他召见你,可能只是想确认天幕是不是你操控的,确认完就……”
“就杀了我?”朱琅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可如果我不去,他会派更多人来。应天府的差役能找到我,下次可能就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了。”
他抽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铜制小盒,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是系统给的‘谎言之雾’,能让接触者半小时内记不清我的相貌。要是真出意外……”
“别说这种话!”苏晚的眼眶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咸涩的气息,“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到大明复兴的。”
朱琅的手指在小盒上停住了。
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苏晚举着《明实录》拍桌子,书页被她拍得哗哗作响:“这些都是被改过的!朱元璋杀功臣的数目少记了三成,朱棣的生母根本不是马皇后……”
那时她眼里闪着光,像一团要烧穿历史尘埃的火,话语里充满愤怒与不甘。
“我答应过。”他把小盒塞进苏晚手里,掌心残留着纸张与墨香,“所以更要去。朱元璋需要知道,天幕不是妖术,是他子孙后代的眼睛。他动摇一分,大明就多存活一分。”
楼下传来马蹄声,铁蹄敲击青石板路,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朱琅打开门,冷冽的晨雾涌了进来,裹着差役身上的皂角味与马汗的腥臊。
风扑面而来,带着冬天最后一丝寒意。
为首的老差役弯腰行礼,腰间的金牌在雾里泛着冷光——那是“洪武御赐”的腰牌,边缘刻着“如朕亲临”。
金属撞击皮革的声音在他动作间响起。
苏晚追到楼梯口,攥着小盒的指节都发白了:“日落前不回来,我就去应天府闹!”
朱琅回头笑道:“记得给我留碗酒酿圆子。”甜腻的回忆浮现在舌尖。
乾清宫的门槛比朱琅想象的要高,踏上去时脚底传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他跨进去时,龙涎香混合着冷铁味钻进了鼻腔,抬眼便看见鎏金蟠龙柱在烛火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如同困兽在挣扎。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像一尊青铜铸的雕像。
他穿着玄色龙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白布——应该是昨夜捏碎茶盏时划破的。
血腥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跪下。”阿福缩在龙椅侧边,尖着嗓子喊道。
声音刺耳,像指甲刮黑板。
朱琅没动。
他能感觉到朱元璋的目光像一把刀,从头顶刮到脚底。
那种锋利与压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被猎物盯着的直觉——前世在博物馆看过朱元璋的画像,丹凤眼微微上挑,此刻这双眼睛里淬着冰碴子,仿佛能将人冻僵。
“你说,你是谁?”朱元璋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块,“为何要让朕看到这些不该看的东西?”
朱琅拱手道:“陛下,臣只是个普通学生。”语气平静,但胸腔里的心跳早已如擂鼓。
“学生?”朱元璋冷笑一声,“应天府尹说你住在城南破巷,靠给书斋抄书过活。可你能让天幕显影,能让朕的四儿子在雪地里哭,能让满朝文武跪在地砖上发抖——普通学生?”
他突然拍案道:“你到底是哪路神仙?还是说……”他盯着朱琅腰间的手机(用粗布裹着,伪装成玉佩),“那东西里藏着妖法?”
朱琅掏出手机,解开粗布。
屏幕亮起的瞬间,阿福“啊”地尖叫一声,躲到了龙椅后面——手机屏幕上正跳着系统界面,淡蓝色数据流像活物般游动,闪烁的光斑映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这是……”朱元璋眯起眼,“朕从未见过的宝物。”
“不是宝物,是工具。”朱琅把手机放在龙案上,金属外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它能照见过去。陛下看到的那些视频,都是您子孙后代写进史书里的事,只是被人捂住了嘴,现在又被翻出来而已。”
朱元璋的手指缓缓抚过手机壳上的划痕——那是朱琅上周摔的。
指纹在上面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
“史书?”他嗤笑道,“朕让宋濂修《元史》,让詹同编《日历》,哪段不是据实写的?”
“可《明太祖实录》里没写胡惟庸案杀了三万多人。”朱琅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如剑,“没写您为了查蓝玉案,把凉国公府的地砖都撬起来找证据。没写您在马皇后灵前说‘从此再无人劝朕少杀人’时,眼泪把孝衣都浸透了。”
龙案上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落在龙袍边缘。
朱元璋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起三天前的天幕视频:自己站在胡惟庸的刑场上,血溅到龙袍前襟,还笑着对监斩官说“把脑袋挂城门上,让百姓看看乱臣的下场”。
那时的笑声,如今听起来竟如此刺耳。
画面最后,镜头扫过墙角缩成一团的小乞丐——那是他十二岁时的模样,怀里还抱着讨饭的破碗。
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年幼时饥饿的腹鸣。
“你……”他哑着嗓子,“你是来骂朕的?”
“不。”朱琅弯腰拾起地上的茶盏碎片(阿福刚才吓得碰翻了茶盘),瓷器的锋利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臣是来告诉陛下,您当年在凤阳耕田时,对着秧苗说‘等我有了田,绝不让百姓饿肚子’;您当和尚化缘时,把最后半块炊饼分给路边的孤儿;您在应天称帝那天,拉着马皇后的手说‘咱两口子,可不能忘本’。”
他把碎片递过去:“这些,才是真正的陛下。”
朱元璋的手指碰了碰碎片边缘,血珠又渗了出来,滴在龙案上,像一颗凝固的泪。
他突然抬头,丹凤眼里闪着水光:“那为何朕越想护着他们,他们越怕朕?”
朱琅还没来得及答话,头顶的天幕突然亮了。
是一段模糊的黑白影像:少年朱元璋赤着脚在田埂上跑,手里举着一根狗尾巴草,远处传来老妇人的喊声:“重八!回来吃饭!”系统字幕浮现在画面上方:“昔日布衣皇帝,如今却惧怕真相。”
朱元璋猛地站起来,龙椅在金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天幕里的自己——那时候他还不叫朱元璋,没有龙袍,没有皇冠,只有晒得黝黑的脸和沾着泥的脚。
“住口!”他吼道,声音却在发抖。
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朱元璋慢慢坐下,手撑着龙案,指节泛白。
他盯着朱琅,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年轻人: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墨渍,眼睛亮得像星子——像极了当年在他帐下读书的穷秀才。
“也许……”他低声说,“你说得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朱琅掏出一看,系统界面闪烁着刺目的金光:“恭喜宿主达成‘融会贯通’满级成就,即将解锁‘登峰造极’权限。请选择下一步目标:A.影响万历改革;B.改写土木堡之变;C.预测建文帝下落。”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厉害。
选A能提前百年推动改革,选B能救回二十万明军,选C……他想起朱棣在视频里哭着喊“侄儿,你到底在哪儿”的样子。
“陛下!”
急促的脚步声撞破殿门。
朱琅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飞鱼服的禁军统领冲了进来,腰间绣春刀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王朱棣已率兵南下!”统领单膝跪地,声音发颤,“他说京中有妖言惑众者,要清君侧……”
朱元璋的脸瞬间变白了。
他抓过龙案上的奏折——那是朱棣三天前送来的,“妖言惑众者”几个字被他反复抚平,纸都起了毛边。
朱琅的手指还停在手机屏幕上方。
他望着朱元璋颤抖的背影,又望向殿外翻涌的晨雾——那雾里,似乎已经传来了马蹄声。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