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霜华精神陡然一振,身姿瞬间挺立。转身时,已恢复自信从容,浑身散发别样风采。他大步返回,脸上挂着疏朗笑容,对着论剑策抱拳说道:“论大人,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投案自首。望潮剑霄阁的鹤晏清,确实是我所伤。”
论剑策眉头紧皱,追问道:“洛四侠,当真是用贵门绝学‘悸心剑鸣’伤了鹤晏清?”
洛霜华毫不犹豫地点头。
论剑策却连连摇头,满脸困惑:“这我实在想不通,毫无道理可言。”
“悸心剑鸣”是灵犀剑幻宫的独门绝学,号称无解杀招。施招者凭借雄浑气劲,凝血断流,中招者必死无疑,只是不一定当场毙命。中此招者,还能若无其事回家交代遗言,亲人妻女明知无力回天,只能悲泣,哭声断肠,因此得名“悸心剑鸣”。
灵犀剑幻宫武学以“无剑”为至高境界,主张超越剑的形式,以心御剑,心之所向,万物皆可为剑。“悸心剑鸣”最能体现“无剑”武学精神,没有文字记载,全靠师父口传心授,弟子自行领悟。即便同出一师,每个人施展路数也大相径庭。用此招杀人,就像在尸体上签名,留下独特印记。
“况且,依照杏儿所说,鹤晏清武功远不及你,对付他根本不必动用‘悸心剑鸣’。”论剑策眉头拧成疙瘩,分析道,“非用‘悸心剑鸣’不可,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武功远超你,你借这无解杀招让对方忌惮;二是你必定要置对方于死地。显然,你属于第二种。”
洛霜华满脸敬佩,点头称是:“论大人目光如炬,我确实非杀他不可。”
望潮剑霄阁一方听闻他直接承认行凶,瞬间群情激愤,众人忍不住鼓噪起来。
论剑策大声喝止,随即又摇头否定:“这也说不通。”
苏沁瑶柳眉一挑,抢着问道:“哪里说不通?”
论剑策陷入沉思,反复琢磨,对苏沁瑶的话充耳不闻。
叶墨裳适时接过话茬:“灵犀剑幻宫绝学‘悸心剑鸣’虽是必死之招,但也分轻重。鹤晏清身上剑伤深可见骨,显然洛四侠不希望他慢慢死去,而是想立刻取其性命,确保他必死无疑,才如此刚猛施展‘悸心剑鸣’。不知我所言是否正确?”
洛霜华此前与叶墨裳见过几面,交谈机会却很少。此刻心想:“久闻镜湖代掌门心思细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倾国容颜,便足以令人心动。”
他向来风流倜傥,身边从不缺名门美女相伴,在江湖青楼中也颇有名声。此时,忍不住从审美的角度,细细打量叶墨裳,微笑回应:“代掌门所言分毫不差,在下深感佩服。”
“但这就奇怪了。”叶墨裳温柔浅笑,垂目说道,“洛四侠全力一击,不仅要对方死,还希望他速死,这明显是垂死挣扎。若这一击未能得手,死的恐怕就是你。如此凶险情形,又岂是武功远不如你的鹤晏清所能造成的?”
论剑策抬起头,目光如炬,显然也在思考同一个疑点。
鹤唳霜轻笑出声,湿润的双眸紧盯着洛霜华,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
“洛四侠,你也别忙着找借口了!我给你一个现成的说辞。”他假意思索片刻,拍手说道,“对了!就说……就说你被天外飞来的魔剑附身,神志不清,这才对我那可怜的晏清孩儿下了重手。洛四侠,贫道说得可对?”
“不是。”洛霜华摇了摇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被魔剑附身的,是你那坏事做尽的宝贝儿子!我敌不过魔剑威力,迫不得已,才用‘悸心剑鸣’拼死一搏,试图逃出生天!”
此言一出,望潮剑霄阁阵营瞬间哗然。
许睿晨怒目圆睁,手指洛霜华,大喝:“好贼子,竟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洛霜华冷哼一声,昂首拂袖:“鹤晏清是什么德行,你们心里最清楚!奸淫烧杀,想必不是第一次!屠村之事既然属实,魔剑附身又怎会是假?”正在呼喝的道士们闻言一怔,气焰顿时全无,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低声嘟囔,其余人大多铁青着脸,把污言秽语咽了回去。
四大剑门作为江湖名门正派,昔日为对抗江湖邪派第一大势力“秽土邪宗”,摒弃前嫌结成同盟。百余年来,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成为江湖佳话。
望潮剑霄阁是江湖道教正宗,有号令玄门百观的地位和实力。掌教“幻鳞仙剑”雁披霞德高望重,论武功、论德行,都不逊色于御典剑司台的“千山佩剑”楚诤笺,在江湖中地位极高。
谁也没想到,望潮剑霄阁门下竟出了鹤晏清这等败类。从一干同门的反应来看,这厮显然是惯犯,平日里恶行累累,师兄弟们都见怪不怪。
论剑策皱起两道浓密的卧蚕眉,暗自思忖:“等此间纷争结束,必须向台丞禀报此事。鹤晏清所犯罪行,天理难容!若查证属实,即便得罪望潮剑霄阁,也要给碧荷村村民一个交代。”他轻咳两声,神色肃然:“洛四侠,你的证词至关重要,请详细说来。”
“是。”洛霜华从容说道,“那一夜,我看到这孩子的姐姐死状凄惨,顿时怒火中烧,于是沿着线索一路杀回村里。那些犯事的贼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都被我砍去左腿,倒在地上哭号不止。”
望潮剑霄阁受害的十二人当中,除了鹤晏清,其余十一人确实都被砍去左腿,这与案发事实相符。许睿晨冷笑连连,高声叫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既然承认出手伤人,为何不敢承认杀人罪?”
洛霜华斜睨他一眼,神色傲然。“我杀的人我自然认,不是我杀的我绝对不认!灵犀剑幻宫门下,没有藏污纳垢的鼠辈!怎会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望潮剑霄阁的道士们听了,个个怒目圆睁,纷纷按住剑柄:“你骂谁是鼠辈?”
洛霜华仰头大笑,俊目陡然一凛:“谁藏污纳垢,谁就是鼠辈!你们敢说,碧荷村血案不是鹤晏清所为?”
寒风呼啸着涌入殿内,吹得青幔猎猎作响。在潇潇雨声中,望潮剑霄阁弟子们一片沉默,人人咬牙低头,垂肩松开了剑柄。
忽然,一声长笑传来,软榻上的鹤唳霜缓缓抬头,眯着湿润的黑瞳,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指甲,口吻极为随意。“洛四侠这场戏,未免做得太过了。敝门十二位弟子,十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能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唯有洛四侠。其中诸多谜团仍迷雾重重,难以厘清,你说了等于没说。”
他手指身后躺着的鹤晏清,语气平淡:“洛四侠说我这晏清孩儿被魔剑附身,又说你全力使出一招‘悸心剑鸣’,依然不敌。可为何你安然无恙,像个没事人,我家孩儿却只剩半口气?要说凶手,往往是最后还能站着说话的人……这样才更像一些。你说是不是,洛四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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