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残破的窗棂，在祠堂斑驳的地砖上洒下一道道金线。
钟声悠悠，回荡在山村的上空，唤醒了沉睡一夜的村民。
人们陆续从屋舍中走出，脚步沉重，脸上写满忐忑。
陈潜站在祠堂角落，扶着一根旧木柱，嘴角挂着涎水，目光呆滞，仿佛与往常无异。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夜推演后的疲惫尚未散去，精神力几近枯竭，还好千年雪莲给他了一个较好的恢复，不然就惨了，连累一村的人。
他闭眼休息片刻，脑海中却依旧浮现出十种可能——每一种都指向今日之变。
“最稳妥的方式，是让村民亲手撕碎伪善面具。”
他低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原本混沌的眼眸，此刻如鹰隼般锐利，藏着洞察人心的锋芒。
祠堂中央，李三槐拄着拐杖颤巍巍登上高台，白发苍苍的脸庞透出几分老态龙钟。
他咳嗽两声，扫视下方众人，声音颤抖地开口：“赵坞主愿保我村平安……只须交出一人……”
话音未落，突听祠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梅跌跌撞撞冲入大厅，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烧着怒火。
她直奔高台，指着李三槐大喊：“祖父！你收了坞堡的银钱！你还骗我们什么赵坞会保护村庄？你这是要全村人为你陪葬啊！”
人群顿时哗然，议论声四起。
“不可能吧？李老哥可是救过我的命……”
“这丫头疯了吧？竟敢当众指责乡老？”
李三槐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木案：“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我！”
这时，王婆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攥着一张泛黄契约，冷冷道：“这是我昨晚从你房梁夹层里搜出来的。”她将契约展开，“你们看看，上面有他的亲笔画押，还有赵坞的印章，难道是我伪造的？”
村民们围拢上来，仔细辨认，一个个面色凝重。
有人低声惊呼：“是真的……李老哥真的和赵坞勾结了……”
“难怪前几天粮仓失守，原来是他暗中放人进来！”
李三槐额头冷汗涔涔，连连摆手：“这……这绝不是我所为！一定是有人陷害！你们别信这些谗言……”
就在此时，黑牛也站了出来，身材魁梧，语气沉稳而有力：“我在赵坞做过家奴，亲眼见过你与赵广图密谈。他还承诺事成之后，让你做坞堡的客卿长老。”
“你……你这叛徒！”李三槐气急败坏，几乎站立不稳。
整个祠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动帘布，发出轻微的响动。
阳光照进来的方向，正好落在陈潜身上。
他依旧靠在角落，嘴角的涎水顺着下巴滴落，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副痴傻模样。
可他心中已做出判断：时机到了。
就在这时，几个年轻汉子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握紧锄头、铁锹，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杀了他！他是叛徒！”
“为了村子的安全，不能留他！”
有人带头向前迈步，身后数人紧随其后，杀意腾腾。
李三槐吓得连连后退，几乎摔倒在地，口中哀求：“别过来……别动手……我是为村子好啊……”
人群骚动，气氛愈发紧张。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沙哑却带着奇异威压的声音在祠堂一角响起：
“你们要杀他？那坞堡下次来时，谁来保护你们？”人群骚动，几个青年握紧锄头欲上前动手。
陈潜缓缓站起，擦去嘴角口水，沙哑道：“你们要杀他？那坞堡下次来时，谁来保护你们？”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
愤怒的村民脚步一顿，有人皱眉回头，眼中满是不解与迟疑。
原本高涨的情绪被这突兀的一句话生生压住，像是滚落山崖的巨石突然卡在了岩缝中。
李三槐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连连喘息着喊道：“对……对！你们杀了我，坞堡还会放过你们吗？我……我是为了村子啊！赵坞势大，我们根本斗不过……我只是想活命……求你们别杀我……”
他语无伦次地哀嚎，眼神中透出一丝希望，仿佛只要再拖上片刻，就能逃出生天。
但陈潜没有给他机会。
他缓缓走向供桌，步伐虽缓，却每一步都踏在人心最深处。
祠堂内安静得可怕，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怕？”他淡淡开口，“他不是怕坞堡，他是怕我们。”
话音落下，像是一记闷雷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潜身上。
那张痴傻的脸庞此刻竟透出几分冷峻锋芒，原本浑浊的眼眸，此时竟如镜面般清澈，藏着令人不安的冷静与洞察。
“李三槐。”陈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装聋作哑？”
他顿了顿，扫视四周，继续道：“你们可知道就是把我献给了坞堡，，我们全村的人也会是我们死于坞堡屠刀之下。只有一种办法，还有一线生机。”
他伸手拍了拍站在肩头的小白狐，轻声道：“小白，找。”
小兽轻轻跃上供桌，鼻尖轻嗅片刻，爪子猛地拍向一处砖缝。
一声沉闷的响动后，一块石板翻起，露出藏匿其下的粮袋与一封密信。
人群顿时哗然。
“那是……我们的口粮？！”有老人惊呼。
王婆颤声读出密信上的字句：“‘赵坞主亲启：交出陈潜一人，可保全村安然无恙，并赠粮百担、铜钱千贯’……这不是他的亲笔画押是谁的？”
村民们的脸逐渐从震惊转向愤怒，再到不可遏制的暴怒。
“原来他早就把我们都卖了！”有人咬牙切齿。
“他还说是为了村子好？分明是要我们替他垫背！”另一人怒吼。
李三槐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喃喃自语：“我只是想活命……我只是想活命……”
“你怕的从来不是坞堡。”陈潜俯身看他，语气冰冷如霜，“你怕的是我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祠堂陷入死寂。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那一堆铁证如山的证据上，也映在每一个人脸上。
那些曾经信任李三槐的人，如今只觉得羞耻和愤怒。
陈潜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低沉却坚定：“坞堡不会放过我们。他们今天可以让我们交一个人，明天就会要求我们献出整个村庄。若今日我被送出，明日谁敢说下一个不是你们？”
这句话像一把刀，割开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有几个年轻汉子已经按捺不住，冲上前去将李三槐架起，眼中燃烧着怒火。
“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宰了他？”
“让他活着就是个祸根！”
“够了。”陈潜抬手制止，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点令人生畏的威严。
他扫过众人，缓缓道：“杀了他，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是让坞堡知道——我们不再软弱，不再任人宰割。”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李三槐还有用。”
人群一片寂静。
“把他关进柴房。”陈潜下令，“不杀不放。等坞堡再来，我会让他们看看，背叛者的下场。”
祠堂外，风卷落叶，血月高悬，如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命运即将逆转的小村。
而就在祠堂一角，一道黑影悄然隐没于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祠堂内，小梅跪在地上，满脸羞愧，哽咽道：“陈哥哥……对不起，我竟然一直叫他祖父……我……”
陈潜缓缓走近，伸手将她扶起，声音柔和却坚定：“不怪你，他也许也是一念只差，你不是他，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你值得更好的选择。”
祠堂门缓缓关闭，外面的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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