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被询问隐瞒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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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裳似梦非梦,如醉如痴,在暮色苍茫中策马进入迪化。

她向街上行人打听明白,知道钦差大人衙署暂设在城东驿馆内面,官邸也就便设置那里。她循着行人指引来到驿馆门前,见门上高悬大红灯笼一对,内燃巨烛,照透出“钦命巡按”和“钦赐太子大保”两行大字;门前阶沿两旁还支立着四个长方形纱灯,灯上大书“肃静”、“回避”字样,两排带刀校卫从下面石阶一直列队站到门前,真是好一派威严气象。

叶裳本来出身大户,石帅也曾是将军人士,从小见惯戎马,对于这种排场自然并不在意,她径直策马来到石阶前面。众校卫见她这等大模大样,摸不清她的来头,便上前喝道:“你是何人?到此敢不下马!“叶裳将眉一挑,微带傲嗔他说:”快去通禀黄大人,就说乌苏石帅府的叶裳到。“

校卫们对石夫人沙漠遇贼和走失叶裳之事已有所风闻,听她这么一说,个个惊愕万分,哪敢怠慢,赶忙通报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丫环仆妇迎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却是秀姑。当她一眼看出站在阶下那人确是叶裳时,真是惊喜若狂,叫了一声“小姐”,奔下石阶,紧紧将她抱住,竟不禁呜呜哭了起来。其余的丫环仆妇也一齐围上,请安的请安,见礼的见礼,威严肃穆的钦差辕门顿时热闹起来。叶裳将马交给门差,由丫环仆妇们簇拥着进驿熔去了。

叶裳来到前厅,石夫人和黄大人早已等在那儿。石夫人一见叶裳,先是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流着泪说:“你可平安回来了,不然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父母!”

叶裳叫一声:“石夫人!”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酸,含着泪,歉疚地说:“孩儿不孝,让石夫人受惊了。”

黄大人在一旁劝慰道:“叶姑娘平安归来,就是大喜,都不必再伤悲了。”

石夫人这才止住悲,擦干泪,叫叶裳上前见过钦差。叶裳整整衣,对黄大人盈盈拜了两拜。黄大人满怀欣慰就搀扶起叶裳说:“这是叶雨尘和沈傲雪的孩子吗,竟已长大成人,虽然身处荒漠,仍不失大家风范,更兼长得这般亭亭玉立,秀外慧中,真乃人中龙凤呀。”

石夫人也不免谦逊几句,然后又拉着叶裳的手问道:“叶姑娘,你那天是怎样逃走的?

这几天又是怎样过来的?“

叶裳还未回答,恰在这时,高老师也闻讯进厅来了。叶裳赶忙上前见礼,她从高老师的眼里看到一种微微带愠和探询的神色,脸上不觉泛起一阵红晕,慢慢将眼帘低垂下去。

在石夫人的再次催问下,叶裳才将她早已想好在胸的一番话应付出来,说她如何在车内已经看到官军渐渐不支,看到高老师被冲下马、又看到有两骑马贼在向她车子这边走来。她急了,这时恰好有匹无主的战马在她车旁,她便跨出车来,跳上马朝着东南方向跑去。接着又说她如何在夜里迷失了方向,如何胆战心惊地偎着马在树林里过夜,第二大又如何在林子边困睡时失了马,又如何到了达美家……还特别娓娓动情地谈了达美如何同情她,送她小花马,给她引路,在她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地到达迪化……。

在听叶裳讲述这番经历时,石夫人是又胆战又心疼,不住地口念“阿弥陀佛”,还不时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黄大人只听得惊愕万分,几疑是梦。他尽管在二十余年的宦海浮沉中,惯于老成应变,但他无论怎样也难想见,眼前这样一个玲珑似玉,娇艳如花的姑娘,竟能在经历如此一番危难之后,尚能这般神态自若。他只惊诧地注视着叶裳,耳边不由响起《四书》上“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段圣人之言来。他又一转念:“惜乎她是个女的!”

高老师只默坐一旁,两手覆在膝上,头微微低着,心里布满疑云:她套车的马哪里去了?绳子又是谁割断的?她如真是向东南方向逃走,哪来树林?又为何今日方到迪化?……高老师又想起:除罗天佐退去的西北方外,其余三方都曾派兵寻找,为何不见踪影,亦不见蹄痕?…高老师陷入沉思。

黄大人听完叶裳诉说之后,在厅上来回踱了几步,面上渐渐浮起怒容,厉然说道:“叶姑娘既已平安归来,投鼠已无所忌。马贼如此猖狂,竟敢拦劫官眷,实属罪大恶极,若不剪除,必生大患。我即传令各城都统,迅速出剿,限期荡平,除恶务尽。”他又回头对高云鹤说:“敢烦先生拟一榜文,悬出重赏:”有能生擒贼首罗天佐者,赏银二千两,良马十匹,羊五百头;斩首来献者,从半赏给。‘“高云鹤忙离座躬身答道:”谨遵台命。“黄大人又说:”榜文上应将罗贼状貌写得详实清楚。只是对于此点,备营谍报大都相左,先生这番在阵上曾亲自接战,不知可曾看得清楚?“

高云鹤答道:“阵上驰骋甚急,相距又远,实未看清,只隐约见他相貌奇丑,似是个五短身材。”

叶裳听他这般描绘,不觉暗里想笑,心想:“原来你也会说谎!”

黄大人说:“都说他身材奇伟,然何竞是五短?”

叶裳若不在意地接话说:“黄大人,我在车内看清来,确是显得矮短。暴眼,狮鼻,帚眉,须如卷毛,比钟馗更为狞丑。”叶裳自是随着石夫人喊着黄大人。

高老师惊异地向她投去一瞥。叶裳亦同时送来似笑非笑的一瞬。高老师心里不住自问:“她这是从何说起?她这又是为着何来?”他本来就满心疑云,现在是疑云布得更厚了。

石夫人又细细问起达美留宿和送马之事,连连称赞不绝。

黄大人说:“一个村女能有这等礼义,实属难得!明日派人将马牵去送还与她,再送去一百两纹银作为答谢也就是了。”

叶裳忙说:“达美不是爱财的女子,我亦未向她讲出我的真实身份。依小女之见,还是不送银子的好。送她几匹京缎,给小花马换配一副好马鞍,她心里一定很高兴。”

黄大人略一沉吟,说:“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接着又闲谈几句,便散入后堂去了。

叶裳的卧室在后院正厅右侧,与石夫人隔厅相对。后院不大,倒也精雅。院前有水池,雕栏上追置盆花,拂袖生风,清香馥馥。叶裳随着秀姑来到卧室,她向室内打量一番,见紫檀木镂花做成的牙床上,挂着淡粉红色的细罗纹蚊帐,床上叠摆着大红、品兰蜀锦薄被两床,粉黄色的湘绣缎枕,配上雪白的杭州挑花床单,在一对银灯的照映下,显出一种雍容中露淡雅、淡雅中见雍容的气派。叶裳站在房中,好似从梦幻中来到一个她既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她回想起达美那空荡而简陋的小屋,当时感到是那般温暖闲静,此时此刻再来回想,却多是寒伧的感觉,草原上布达旺老爹的帐篷,当时感到是那般神秘和真切,而今却感到是飘渺和遥远,她从这间小房中,似乎看到石夫人常常夸耀的京都繁华,而这才是她命中注定应该享有的。

叶裳正陷入沉思,秀姑见房内已无别人,这才挨近她的身边,轻轻对她说:“小姐,这些天真把人急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叶裳凝凝神,望着秀姑:“你以为我会落入马贼的手吗?”

秀姑忙幅头说:“不,不,我没有这样想,这是决不会的。”

叶裳见她说得这样认真,更加惹起自己的好奇心来,又略带打趣地问:“你怎能断定不会?”

秀姑坦然而稚气他说:“他们不是为着你来,也不会加害于你的。”

叶裳故作正色地追问道:“你怎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秀姑有些慌乱了,嗫嗫他说:“有个不懂规矩的马贼,把我错当成小姐拉下车,另一个马贼赶来喝斥他说:”不得犯眷,这是咱们的规矩!‘所以我知道你是不会落入他们手里的。“叶裳瞅着秀姑,静静地听着。她心里完全明白,秀姑隐瞒了马贼中有她认识的哈里木,她还隐瞒了她曾求过哈里木不要来伤犯自己的事。但秀姑的这种隐瞒是应该宽恕的。叶裳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秀姑,她那种既感到委屈又显得畏缩的样子,也心动了,激起对秀姑无限的爱怜。她拉住秀姑的手,柔声地说:”你心肠真好!我知道你总是卫着我的。要是你能认识他们中的人,你定会为我求情的。“秀姑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在叶裳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低下头去,脸也不禁红了起来。叶裳深深为秀姑这种淳朴之情所动了。她一下将秀姑搂在怀里,偎着她,深情地对她说:”好妹妹,你真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

秀姑在叶裳的倾心抚爱下,不知所措,竟低声哭泣起来。

这一夜,叶裳睡得香甜极了。

第二天早晨,当秀姑给叶裳梳头时,无意间发现叶裳的头发被齐齐地剪去一绺,她不觉失惊问道:“天,你的头发怎的剪去一绺?”

叶裳若不在意他说:“达美称叹我的头发美,我便剪下一绺送她了。”

秀姑笑着说:“只听戏文上说女人剪下青丝送男人,没听说过剪下青丝送女人。”

叶裳忙不在意地把镜子移开,她知道自己的脸已发红了。

她背过手来在秀姑身上揪了一下,含嗔地说:“小小年纪,哪里听来这些羞人话!”

秀姑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吭声了。叶裳收拾打扮停当后,这才转过身来,半央求半认真地对秀姑说:“头发的事,不准你对任何人说去。”秀姑点点头,各自走开了。

房里静静的,散溢着一种似兰似麝的香气。这香气昨晚还恨讨得叶裳的喜悦,可今天她已开始对它感到厌烦了。她极力去回忆一种为她所熟悉的、使她心旷神怡的香气,还有一种她所陌生的、但却曾使她心战神摇的气味,可都为眼前房里这种浓郁的香气弥盖了,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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