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巨人的擂鼓,每一次敲击都让大地颤抖,让程远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凄厉地尖啸,穿透了枪林弹雨和人类绝望的嘶吼,无情地切割着他的听觉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腐臭以及某种金属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腐烂、燃烧,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程远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先是一片血红,随即是剧烈旋转的黑暗。如同万千钢针扎入太阳穴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眩晕的混沌感,视野才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处摇摇欲坠的巨大金属围墙的缺口边缘,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砂石和某种温热、粘稠、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毫无疑问是血——正不断地浇淋在他身上,浸透了他的作战服,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不适感。
围墙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冲击,扭曲的钢筋裸露在外,豁口边缘参差不齐,还在不断掉落着碎块。缺口之外,是无边无际、被瓢泼大雨笼罩的黑暗。借着偶尔闪过的爆炸火光和摇曳的应急灯光,他能看到无数扭曲、佝偻、形态各异的身影在雨幕中蠕动、嘶吼、推挤,它们皮肤腐烂,肢体残缺,眼眶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正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冲击着这个岌岌可危的缺口,试图将里面的一切生灵撕成碎片。
缺口之内,则是一片惨烈的修罗场。幸存的人类依托着残破的掩体拼死抵抗,老旧的枪械喷吐着橘红色的焰舌,沉闷的枪声被爆炸和嘶吼淹没。近战武器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道绝望的银光,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血肉飞溅和临死的哀嚎。
“这里是……哪里?”程远茫然地环顾四周,大脑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关于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人是谁,外面那些怪物又是什么……所有本应熟悉的信息都消失无踪,只剩下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疼痛和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巨大恐惧。
“程远!B门!快启动B门的炎爆陷阱!炸掉缺口!阻止它们进来!就像上次那样干!”一个粗粝而焦急的声音在他左侧不足十米的地方炸响,声音的主人正用一把重机枪疯狂扫射,但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他。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这个该死的叛徒!又是你!肯定是你把它们引来的!”另一个尖利刻薄、充满怨毒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他冲来。
“保护指挥官!所有人,保护好指挥官!他是我们基地唯一的希望!火力掩护他撤退!”更远处,一群穿着同样制式但明显更精良装备的士兵正试图向他靠近,领头者挥舞着手臂,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和决绝。
程远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了无数互相冲突的信息炸弹,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混乱。程远?是在叫我吗?指挥官?叛徒?上次?什么上次?这截然相反的称呼和指令让他完全无法理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刺骨、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极致危险感,如同毒蛇般猛地从脊椎窜起,瞬间传遍全身!这感觉超越了理智,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末梢。
几乎是纯粹的身体本能,甚至在他意识到危险之前,他的四肢已经做出了反应。身体猛地向左侧扑倒,以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捷的姿势做出了一个滑铲。粗糙的地面混杂着碎石和弹片,在他的作战服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就在他身体离开原位的刹那,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腥风,无声无息地掠过他刚才站立的空间,精准地扑向他视觉的绝对死角!那是一只体型不大,但速度快得超乎寻常的变异丧尸,它的身体干瘪,四肢却异常发达有力,指尖闪烁着如同黑曜石般的幽冷寒光。攻击的角度、时机都无比刁钻狠辣,显然是某种擅长偷袭的致命猎手。
程远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一下近乎未卜先知的闪避,他的颈动脉此刻已经被那利爪轻易撕裂。
身体的反应并未就此停止。滑铲带来的惯性还未完全消失,程远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觉得右手手腕一沉,一把冰冷、沉重、带着熟悉纹路的战术匕首已然紧握在掌心。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把匕首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借着地面滑行的扭转力道,腰腹猛然发力,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诡异角度,反手将匕首向上挥刺而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清晰地传入耳中。匕首锋利的刃尖精准无比地从下颌刺入了那只变异丧尸的左侧眼窝,强大的力量带动刀身深深没入,直至护手抵住了骨骼。
那只变异丧尸前冲的凌厉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戛然而止。它干瘪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眶中喷涌出浑浊腥臭的液体,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整个闪避、拔刀、反杀的过程快如闪电,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流畅得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却又带着一种原始野性的狠厉。
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缺口附近,好几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论是那些呼喊着让他启动陷阱的,还是叫骂着他是叛徒的,亦或是高喊着要保护他的,此刻都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地上的丧尸尸体,又看看刚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程远,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骇然。
“他…他竟然躲开了‘影爪’的必杀一击?”有人失声喃喃。
“怎么可能…那个角度…他的反应速度…还有那把刀…”
“不对…上次…上次他明明…”
短暂的死寂很快被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叫声撕裂。
悲剧,往往诞生于意料之外的变数。
因为程远这完全“脱离剧本”的闪避和反杀,他原本的位置空了出来。而一个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队员,原本似乎正准备按照某种“计划”或者“命令”,在程远被“影爪”缠住的瞬间执行某个动作,此刻却因为失去了前方的掩护,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另一只紧随其后扑上来的、体型更为壮硕的利爪丧尸面前!
那年轻队员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执行任务的紧张变成了极致的恐惧,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啊——!”
惨叫声短促而凄厉,如同被掐住脖颈的鸡。粗壮的利爪轻易地撕开了他相对薄弱的防护服和胸膛,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溅了程远一身。
年轻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那年轻队员圆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程远,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惊恐、茫然,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按……计划……?”
计划?
又是计划?!
到底是什么该死的计划?!
程远呆呆地看着那双迅速失去生命光彩、定格着无尽困惑的眼睛,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温热鲜血和碎肉,看着那把依然紧握在手中、滴淌着黑血的战术匕首,看着脚下还在微微抽搐、散发着恶臭的丧尸尸体……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令人窒息的陌生感和强烈的自我怀疑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我是谁?
这里到底是哪里?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做出那样的动作?
为什么那个年轻的生命会因为我的动作而死去?
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
无数混乱的问题如同狂暴的蜂群,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冲撞、撕咬,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恐惧、茫然、愤怒、愧疚……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啊啊啊啊——!!!”
程远猛地丢掉了手中的匕首,双手抱住剧痛的头颅,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吼。他踉跄着站起身,猩红的双眼扫过周围那些或震惊、或恐惧、或戒备、或冰冷的目光,最终猛地扑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穿着染血指挥官制服、似乎地位不低、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眼神看着他的人。
他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而疯狂地质问道:
“你们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回答我!!什么上次?!什么计划?!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他的声音在混乱、血腥、濒临崩溃的战场上疯狂回荡,带着无边的迷茫、无助的疯狂,以及一种几乎要将灵魂燃尽的绝望。周围的喧嚣仿佛被这绝望的嘶吼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个突然“失控”的身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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