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荒骨鸣泣

换源:

  黍米人像干瘪的稻草一样,从土里想蛹一样钻出,诧异间,我带着牧童阿宝开始往祠堂跑去,希望祠堂的阵法还能有效,至少可以保护牧童阿宝。

但是!

龟裂的大地像被打碎的陶器,每道裂痕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我踩过王瘸子家的黍米田时,靴底黏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青铜色的菌丝——它们正沿着裂缝爬向天际,在晨光中织成遮天蔽日的罗网。

祠堂的供果

牧童阿宝突然噎住。

我们冲进香火堂时,昨日还堆满祭品的供桌已覆满白霜,那些寿桃与米糕正在霜皮下蠕动。

当第一颗寿桃裂开时,迸出的不是豆沙,而是干瘪的蝗虫尸体,甜腻的腐臭味裹着星髓的腥气在梁柱间盘旋。

西山传来闷雷般的异响。我跃上钟楼眺望,整片松林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枯萎——墨绿的针叶先是泛起青铜光泽,接着蜷缩成卦签形状,最后在风中碎成齑粉。

更远处,春耕时种下的油菜花田已成焦土,那些凋谢的花瓣飘到半空便自燃成灰,灰烬里裹着米粒大小的傩面。

水...井水...

李寡妇嘶哑的呼喊突然中断。我们赶到村口古井时,她半个身子探在井沿,拽上来的木桶里盛着的不是清泉,而是粘稠如蜜的星髓。

更骇人的是井壁——那些明代垒砌的青砖正在软化,砖缝里渗出树根状的青铜脉络,每根脉络末端都挂着铃铛大小的黍米人。

第一个黍米人坠落井底时,整口古井突然发出婴啼。

我攥着井绳的手掌瞬间爬满星斑,那些青铜菌丝顺着绳索攀援而上,在掌心凝成荒字卦文。当卦文成型的刹那,方圆十里的麦田同时爆燃,焦黑的秸秆在火中扭曲成跪拜的人形。

娘...我饿...

村东头传来孩童的呜咽。我们循声跑去时,五岁的栓子正蜷在磨盘下啃食自己的手指——他的左手已露出森森指骨,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

更恐怖的是磨盘缝隙,昨日新收的麦粒正在发芽,长出的不是麦苗,而是缠绕着脐带的青铜黍穗。

老槐树突然发出裂帛之声。我抬头望见树冠间垂落千百条根须,每根须子末端都卷着具干尸——分明是很多年前大旱时饿死的流民。他们的胸腔裂开,肋骨间缠绕的藤蔓上结着人面黍米,那些黍粒正在重复同一句诅咒:

饿啊...饿啊...

当第一具干尸坠落时,荒灾真正露出了獠牙。

黍米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用根须缠住活人,将青铜菌丝注入血管。

被寄生者先是疯狂吞食泥土,接着开始撕咬自己的皮肉,最后变成新的黍米人加入狩猎。

去地窖!

我看到几个黍米人慢慢汇聚而来,拽着牧童阿宝往祠堂跑。

地砖下储藏的陈年黍米正在簌簌跳动,每一粒都在膨胀重组。

当我们撞开窖门时,数百个未成形的黍米人胚胎从米堆中爬出,它们的脐带缠着万历年的铜钱,眼窝里盛满荧绿星髓。

祠堂突然剧烈震颤。供奉的青铜鼎自行倾倒,鼎中香灰腾空而起,在空中拼出大荒三年的古篆。

鼎腹浮现的卦文突然渗出黑血,那些血珠落地即成三尺高的青铜黍人,手持锈迹斑斑的镰刀。

最绝望的异变发生在日落时分。

西山最后的松树轰然倒地时,天空下起了荧绿色的雪。

雪片触及皮肤的瞬间,王瘸子的孙女开始异变——她的发丝化作麦芒,指甲变成黍叶,喉咙里不断呕出青铜卦签。当小女孩彻底化作黍米人时,她最后的人性残存,竟是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馍。

我带着牧童阿宝逃到后山断崖时,望见整片中原大地已成鬼域。

黄河故道裸露出漆黑的河床,裂缝中涌动的不是暗流,而是亿万青铜蝗虫;

曾经郁郁葱葱的山脉,此刻像被剥皮的巨兽,裸露的山体上爬满星斑;

更远处的城池上空,盘旋着由黍米人组成的风暴,它们正在啃食云层,降下裹挟着人牙的酸雨。

怀中的银锁突然发烫。当我扯开衣襟时,发现心口的碾盘星斑已蔓延成北斗形状。长海的声音混着黍粒摩擦声在颅骨内炸响:

看地脉!

陨星银铸就的右眼突然透视地层。

千里之下的熔岩中,初代守山人林玄的尸骸正在苏醒——他的每根骸骨都缠绕着黍米根系,天灵盖上插着七枚青铜卦签。

当林玄的指骨扣住地脉时,整个华北平原突然隆起,那些新形成的山峦轮廓,分明是放大的荒字!

最后一缕残阳被黍米风暴吞噬时,我听见天地间响起碾盘转动的轰鸣。

夜空中浮现出巨大的青铜浑天仪,其璇玑盘上第二颗星宿正在亮起——兵卦的锋芒已刺破云层,而山脚下的黍米人们,正将镰刀对准彼此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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