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黑的早,风声呼啸而过,夜色渐渐笼罩大地。路边的灯光昏黄中带着疲倦,行人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因为大地崩塌,人们不断逃命,住宅都被舍弃,导致房价也跟着崩盘。越是靠近裂缝是地方,房价跌得越是厉害。
舒雅茹联系了一个熟识的人,从她手里买了一套房,作为我们暂时的落脚点。
房车停在小区的楼道门口,霍颂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舒雅茹还在跟人家打着电话,说着“我们已经到了”“真不用真不用”之类的寒暄话。
李真去停车,我和伊丽莎白跟着舒雅茹往里走。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人的动静亮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添了几分孤独。
这栋楼一共有十二层,舒雅茹买的是二楼东户,我们连电梯都没乘,直接走步梯上去了。
舒雅茹按下水晶灯的开关,视野瞬间亮堂了起来。房子的风格就是十年前的现代风格,旧主人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屋子里的家具用品打包带走,大概是因为路上不方便。
户型是三室一厅,左右都是女生,舒雅茹和霍颂睡主卧,伊丽莎白和李真睡侧卧,我独占了最小的那间书房。
得了空闲,我想了想,把手机掏了出来,开始刷最近的新闻。
首页大多数是关于大地崩塌范围和速度的报导,而一条消息迅速地蹿上了热搜:未知危险生物袭击人类,疑似背后有组织有预谋。
我点进去一看,内容全部围绕着我们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展开叙述,配着几张卫星拍摄到的怪物的图片。
我在官方账号下也看到了相似内容,但明显官方更负责,着重强调大家不要擅自行动、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并说明党和政府会为大家的生命安全提供保障。
确实,这种事情不能隐瞒,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现实情况。
但是评论区里好多人都在发表恐慌言论,甚至还有人在坚持唯物主义,不相信官方的说法,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敌国特务。
官方对我们五个人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图片里并没有出现我们的身影,文字里也没有提及我们的存在。
又刷了一会儿网页和小视频,关于“大地崩裂”“未知危险生物”的内容在其中占据了不小的比例,在这个看似安详的城市里,我能从中感受到人心底下的躁动与不安。
手指又划拉了两下,我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便抛下手机,拉住窗帘关灯睡觉。
意识泛起朦胧,脑电波的跳动逐渐失去了控制,乱七八糟的场景和毫无逻辑的剧情在我脑海里起承转合。
我渐渐陷入沉眠。
……
我想起一个有关于平行宇宙的理论:你每做出一个选择,就会产生一个平行宇宙,不同的平行宇宙里有不同的你。
我知道这是假的,平行宇宙当然存在,但并非以这种方式。
宇宙是由物质构成的,其中包括粒子和能量。通过光线的折射,我们能用眼睛观察到这个世界;而在按压、碰撞物品的时候,看似是在紧密接触,实则在微观世界里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我们只能通过感官观察世界,而我们观察到的世界,是粒子和能量构成的宇宙整体的一部分。
既然存在能被感知的物质,那也必然存在无法被感知的物质,例如视觉无法感知空气——也就是说分子间隙太大,视觉就会失灵,味觉、嗅觉受到的限制更多,等等。
所以也可以说,我们生活在我们能感受到的宇宙里。而平行宇宙就是我们无法感受到、但存在其他生命的宇宙,它们可能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位置,但我们无法察觉它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无法相交,因此也可以说我们和它们生活在不同的维度。
我失去了所有感官,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但我莫名地感觉世界尽在掌握。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世界就像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无边无际,只能感受到各种形态的物质在其中涌动、躁动、攒动、窜动,或旋转,或飞逝……
我感受到了某个视线,能量从我这里飞逝出去,落入祂的眼眸,然后化作某种信息在祂的意识中被解读,部分逃逸出来的能量被我捕捉,为我带来祂的讯息。
祂的视线里并不包含恶意,然而我却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我与祂是不死不休的天敌,警惕和敌意一瞬间拉满。
这个宇宙只有这么大,无论我在哪儿祂都能看到我,所以我并不准备逃。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片宇宙都应该属于我才对,没有谁可以在这里与我抗衡。
但偏偏祂出现了,好在祂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
次日醒来后,我对昨天的梦一直耿耿于怀,按理说我不应该做这种古怪的梦才对,即使是做梦,也应该是对现实生活的某种映射。
我打开手机,网页上推了一条关于催眠师的视频。
不得不说,人类的想象力是真的很丰富,催眠师拿个怀表在人眼前晃一晃就能催眠,然后被催眠的人就会完全被催眠师操控。
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也许我可以挂个精神病科看看。
但我这种“三无人士”——无身份证、无医保、无就诊卡,自己去医院估计连挂号都难,于是我和舒雅茹打了声招呼,准备自己去警察局先办个临时身份证。
“去警察局?我送你吧,”舒雅茹说,“不着急,咱们先出去吃个早餐。”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从昨夜到今天早上一直没吃饭。
吃过早餐,舒雅茹把我放在警察局门口。现在不允许普通人擅自离开城市,所以舒雅茹她们还要在这里逗留几天,时间并不紧迫。
我一下车,就碰到了昨天给我做笔录的女警。
“你怎么来了?”她上下扫视了我一眼,问。
“我觉得我需要挂一个精神科好好再检查检查,所以来办理一下临时身份证。”我揉了揉额头,颇为心累地说。
女警被我逗乐了,说:“你一个黑户,怎么办身份证?”
我顿时哑口无言,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儿。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正巧,我认识一个催眠师——她叫楚云乡,她开了一家小诊所,我把电话和位置发给你。”
催眠师?我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之前刷到的小视频也是在讲催眠师。
“那就麻烦你了。”我道了一声谢,加了她好友,收到位置后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出发。
诊所的距离不远,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我把车停好,推门而入。
店铺的面积占了两个门脸房,很干净整洁,里面摆着许多专业的机器设备。我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旁边的蓝牙音箱还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她正躺在电竞椅上玩手机,听见我的动静,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说:“你是天笙?”
应该是那个女警和她打过招呼了,我点点头,说:“楚大夫你好,我来做一些检查。”
楚云乡终于放下了手机,坐直了身体,说:“你先和我仔细说说你的情况。”
我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她一直在听,时不时出言询问几句,等她大致有所了解之后,她沉思片刻,才说:“高度紧张、疑心重、做噩梦……你有心悸、手抖、尿频等症状吗?”
我想了想,说:“偶尔心悸。”
“可能是植物神经紊乱引起的,扎个针灸就好。”楚云乡得出结论。
我不由有些怀疑人生——她一个催眠师,用西医的方式为我诊断,最后用中医给我治疗?这不是玩儿呢?但想了想,人家能开这么大个诊所,应该不会有事……吧?
楚云乡给我把了一下脉,就拉住帘子,让我脱了上衣趴在床上。
消毒干净的银针一根根刺入我的皮肤,我像是被点了睡穴一样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对之后的事情再也没有了印象。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的,生了个懒腰,才发现精神非常得好。
外头传来女警和楚云乡聊天的声音,我穿好衣服和鞋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哟,醒得刚好!天笙,我们正打算点外卖,你要吃什么?”女警朝我招呼说,面带笑容语气亲切,完全没有了昨天阴阳我的意思。
我眼神一亮:“外卖?让我想想……烧烤、火锅、烤肉、海鲜、烤鸭烤鱼烤全羊……我啥都想吃怎么办?”
女警笑出了声,说:“将来你有的是时间,吃遍c国所有的美食,但一顿吃不成个胖子。”
我暗自咽了一口口水:“今天是我人生的第二天,我几乎啥都没吃过,啥都想吃。”
“人生的第二天……噗嗤,好新鲜的说辞。”楚云乡捂脸笑。
“要不咱们带着天笙吃自助餐去?她不是啥都想尝一尝么?两个月前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评分很高,我还没去吃过。”女警看了眼手表,随即提议,等直升机过来也得两个多小时,时间完全来得及。
“没问题。”
我兴奋地欢呼一声:“芜湖!”
这一声欢呼出口,我被自己惊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变得鲜活了起来,情绪是受神经递质影响的,也就是说我现在的神经递质的浓度增加了。
我感觉自己现在才像是真正活了过来。
仔细算了下,从一开始的控制不了脑电波,到现在情绪完全鲜活,只用了两天时间。
我们开车驶向市中心,这里尚且还能看到一些繁华的影子,人影幢幢,灯红酒绿,大地的崩塌暂时没有对这里造成威胁,但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也会变成一座空城。
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崩塌,蓝星应该是一颗年轻的星球。
世界意志将大量记忆传承给了我,我试图在心里呼唤祂,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世界意志应该是活着的,时刻都能关注到世界的运动轨迹,哪怕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都在世界意志的掌控之中,我既然是世界意志的造物,那么我在心里呼唤祂,祂就能够回应我才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不要进行盲目的猜想。
这样消极的情绪简直太难受了,压得我胸口喘不过气来。神经递质的威力果然厉害,所以人类常常陷入这种难受的情绪里,无法摆脱吗?
恐怖如斯,做人真难。
我新奇地感受着自己情绪的变化,我现在已经没有初生时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的别扭敢了,就连情绪都仿佛融入了我的灵魂,对我的思考和想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我想买个笔记本写日记。”我说。
“为什么会这么想?”女警问。
“因为感觉好新奇,”我点了点自己的脑瓜,“乱七八糟的神经递质,乱七八糟的情绪,乱七八糟的想法,以及一个乱七八糟的我。
“好了,你别说了,噗嗤,噗。”女警一边笑一边说。
“好吧。”我语气遗憾而妥协地说,唇角却带着笑意。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女警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了解怪物特性的人,所以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去某个科研基地做一些调查和研究,估计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嗯”了一声,转而问:“赶夜路不怕危险么?”
“他们会做好相关工作的,你不必担心。”女警说。
我在WeChat上给舒雅茹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我可能不回去了。
车停在商场楼下,大家有说有笑地往自助餐厅走,就连楼上楼下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美食饭馆,看得我眼花缭乱,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早上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重的食欲。
所以说,神经递质的威力果然厉害。
她们各自付了款,我的支付宝里有十万多块钱的余额,我二话不说给自己付了款,她俩诡异而沉默地看着我,气氛凝滞了一瞬,又很快被掩饰了过去。
传承记忆变得更加熟悉,我走过那些食物面前,似乎能看见眼前有一双手,左手端着盘子,右手用夹子夹进去,只要这么做,这些食物就归我了。
我从柜台底下拿起盘子,夹起鱼肉放了进去,这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遍万遍,我感觉传承的记忆正在与我融为一体。
这顿饭吃的很香,我第一次感受到欲望被满足的快乐,因为怪物的事,大家都不敢喝酒,所以抱着大窑嘉宾喝了五六瓶,我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逐渐迷失自我,开始吹嘘自己智取怪物的英勇事迹,换来一阵阵的掌声。
我吃得特别撑,女警陪我散步消食,冷风一吹,我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欲望被满足确实快乐,所以人类终其一生都在追逐这种快乐,可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会无止境地放大、膨胀。例如人吃不饱穿不暖,人就会想要吃饱穿暖,吃饱穿暖以后还想有钱,有追求的人会想探索宇宙,追溯历史,诸如此类。
这其实与很多因素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大脑奖励机制。用文艺点儿的话来说,人是行走的躯壳,思考赋予了人灵魂。但人类再怎么思考,大脑也始终是基因的产物。
人在满足自己的欲望时,大脑会分泌多巴胺,但很快多巴胺会迅速下降至低于平日的水平,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当下一次满足这种欲望的时候,快乐会更加短暂,多巴胺水平会低于上一次的峰值,然后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后来习以为常,再也提不起兴趣。
正所谓欲壑难填,如果欲望无止境地一直膨胀,得不到满足,人就会失去快乐的情绪,只能感受到无聊、痛苦,利欲熏心的人会大肆敛财,但得到再多的钱最终也只会变成一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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