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木牌引路
何晓芸的铭牌在掌心发烫,像是刚从焚化炉里捡出的骨灰盒残片。张元宝蜷缩在宿舍铁架床上,劣质床垫的弹簧硌得脊背生疼。耳畔仍回响着校医冷冰冰的警告: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休学观察。他摸出枕头下的小木牌——青铜色,边缘雕着貘兽衔尾纹,中心凹陷处嵌着一粒血珀,正随着他的心跳明暗闪烁。
这是三天前老丁在器材室废墟里扒出的物件。当时紫色碎石铺满地面,这块木牌却诡异地悬浮在坑洞中央,表面纤尘不染。像不像盗墓贼的摸金符?老丁用金属匙子戳了戳木牌,指尖立刻被烫出水泡。此刻,木牌边缘的貘兽纹路在月光下流动,仿佛活物般啃噬着他的掌心。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倾泻,在窗台积成血色水洼——张元宝瞳孔骤缩,那分明是铭牌嵌入掌心时渗出的黏液。他将木牌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刺入骨髓,血管中游走的齿轮纹路突然逆向旋转,青光透过病号服在墙壁投下钟表齿轮的投影。
意识下沉的瞬间,他听见老丁的声音从极远处飘来:这玩意儿邪性......你确定要...
黑暗中有磷火游弋,像是被惊动的萤虫,又似坟冢间的鬼火。再睁眼时,青石板路硌着后背,腐坏的银杏叶铺满街巷,远处一座灰白色牌坊斜插在浓雾中,匾额上栖云山庄四字被酸雨蚀成骷髅眼眶般的空洞。
2.荒庄夜哭
民国风格的山庄像具风干的巨尸。翘角飞檐挂着蛛网,西洋玻璃窗后晃动着人形剪影,黄铜门环被岁月腐蚀成青绿色,却诡异地挂着簇新的红绸。院墙上的《申报》残页写着民国二十三年,但墨迹新鲜如昨,油墨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张元宝踩过一滩积水,水面倒影里闪过穿胭红旗袍的女人——盘云髻,珍珠耳坠,绣花鞋尖缀着流苏。回头却只有残破的白灯笼在风中打转,灯笼纸上用金粉描着囍字,裂口处渗出黑血。
救......命......
呻吟声从东厢房飘出,像是被人掐住喉咙挤出的气音。张元宝攥紧木牌推开门,霉味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梳妆台的鸳鸯镜裂成蛛网,镜前坐着个盖红盖头的新娘,嫁衣下摆渗出黑血,滴在青砖地上凝成逃字。供桌上的龙凤烛早已熄灭,蜡泪堆积如惨白的尸骸。
小姐?他指尖刚触到盖头,铜镜突然炸裂。新娘的盖头飘落,露出一张被粗麻线缝住眼睛和嘴巴的脸,针脚处蛆虫蠕动,发黑的皮肉间嵌着细小的紫色碎石——与操场坑洞中的如出一辙。
她的手穿透张元宝胸膛,却没有痛感,只扯出一缕泛金的雾气。貘兽纹木牌骤然发烫,新娘尖啸着化为飞灰,金雾缩回他心口,烫出一枚貘首烙印。镜框残片中映出诡异画面:穿长衫的男人站在院中,手持罗盘念念有词,脚下法阵的纹路竟与张元宝掌心的齿轮图腾完全重合。
3.刽子手的镰刀
山庄响起打更声。不是梆子,而是铁链拖地的脆响,每一声都砸在神经末梢。浓雾中浮现戴圆顶礼帽的男人,呢子大衣下摆扫过青石板,露出反握的镰刀——刃口呈锯齿状,沾着疑似脑浆的粘稠物,刀柄刻着戊寅年刽子手贺的铭文。
时辰到。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
张元宝撞开西侧月洞门狂奔。回廊的雕花窗格间伸出无数溃烂的手,池塘里的锦鲤跃出水面,鱼头上赫然长着国字脸老师的五官,鱼唇开合间吐出带着铁锈味的呢喃:活祭品......第四十九个......
镰刀劈碎假山石贴着他后颈划过,斩落几根发丝。张元宝冲进祠堂,供桌上摆着七盏长明灯,其中六盏已灭,最后一盏的火苗碧绿如鬼眼。牌位上的名字让他血液凝固:爱女何晓芸之位。民国二十三年的墨迹未干,照片上的少女抿嘴浅笑,眉眼与坑洞中的骸骨逐渐重叠。
找到你了。礼帽男人堵住门,镰刀在青砖上刮出火星。他的影子在烛光中扭曲膨胀,大衣缝隙间露出青灰色鳞片,脖颈处赫然戴着褪色的运动护腕——与陈浩尸体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张元宝抓起牌位砸向长明灯。火焰轰然暴涨,吞噬了整座供桌。男人发出非人的嘶吼,大衣在火中卷曲脱落,露出布满鳞片的躯体——尾椎骨处拖着条鳗鱼般的尾巴,鳞片缝隙嵌满紫色碎石。火舌蹿上房梁时,张元宝瞥见房梁上吊着数十具新娘尸体,嫁衣下摆同样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巨大的倒计时符号:Ⅲ。
4.断崖蝶影
火舌舔舐梁柱时,张元宝撞开侧窗跃出。山庄在身后崩塌,礼帽男人的半张脸熔化成蜡油,另半张脸却浮现国字脸老师的轮廓:你逃不出每一个四十九天......
悬崖横亘眼前。浓雾下有水声轰鸣,吊桥铁索上停着一只蓝翼凤蝶,翅脉纹路与木牌上的貘兽纹一模一样。镰刀破风声逼近的瞬间,他纵身跃下悬崖。
失重感唤醒某种古老记忆。他看见自己化作貘兽在云间奔踏,司夜老人将木牌系在他颈间:五锁不开,永夜必至......无数齿轮在云层中咬合,铁笼囚禁着尖叫的考生,周大海站在血月下狂笑,饕餮领带夹吸食着青光。
后背撞上水面的刹那,现实与梦境如油水分离。他听见老丁在耳边吼:医务室!他手指在动!消毒水味刺入鼻腔,校医掀开他的病号服惊呼:这烧伤怎么回事?
镜中,他后颈浮现巴掌大的焦痕,正是祠堂火焰的形状。裤袋里沉甸甸的——摸出半块焦黑牌位,正面何晓芸三字清晰可见,背面刻着:
栖云山庄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老丁凑近细看,突然指着窗外:靠!那是不是......
操场边,穿胭红旗袍的女人撑伞而立,伞沿抬起时露出半张缝着眼的脸。雨水冲淡了她的身影,却冲不散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器材室,每个脚印都盛着暗紫色的黏液。
5.残卷密语
深夜的宿舍里,张元宝就着台灯展开《周公解梦》。被火焰灼烧的页面浮现新字迹:栖云山庄,戊寅年贺氏以四十九活祭饲貘,求长生而锁永夜。泛黄的插图中,旗袍女子跪在法阵中央,胸口插着刻有貘兽纹的木牌。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传来新短信:
明夜子时,跑道第三棵梧桐树——
你父亲的钟表,还剩最后两圈齿轮。
掌心的貘首烙印骤然收缩,齿轮纹路向心脏蔓延。窗外闪过银瞳黑猫的身影,它口中叼着半截粉笔,在玻璃上画出带血的箭头——直指教师办公楼顶层。血月从云层后探出,将周大海办公室的窗帘染成暗红色,饕餮领带夹的投影在窗上张牙舞爪。
张元宝咬破指尖,在窗棂上描出栖云山庄的倒计时符号。血珠渗入木纹的刹那,整栋宿舍楼传来锁链绷断的轰鸣。他知道,下一次闭眼时,貘兽会带他坠入更深层的噩梦——那里藏着父亲用命换来的,最后一道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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