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藏经阁的孙长老,活成了整个合欢宗内门,最卑微,也最心甘情愿的一条舔狗。
他那张原本被他枕得油光锃亮、用来打瞌睡的沉木桌案。
如今被他用自己的袖子擦得纤尘不染,甚至都能照出人影。
桌案上,永远备着两样东西。
一壶用翠玉瓶装着,刚刚从后山灵泉之眼打来的清心露。
保证入口的每一滴都带着沁人心脾的甘冽。
一碟剥得干干净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冰玉葡萄,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得像艺术品。
这一切,只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影,偶尔路过时,能歇歇脚,润润喉。
那道身影,自然是李星云。
对孙长老这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的殷勤,李星云视若无睹。
他的存在,像一缕捉摸不定的风。
日复一日,他只在藏经阁一楼那片积满了厚厚灰尘,连杂役弟子都懒得清扫的角落里徘徊。
孙长老看不懂,也根本不敢问。
那些进出藏经阁的内门弟子,更是看不懂。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投向李星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不解。
“疯了,我看是真的疯了。放着三楼的玄阶功法、四楼的地阶秘典不看,整天跟这些没人要的垃圾较什么劲?”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战堂的刘长老昨天还派人来请他,想传他《大日焚天诀》的真意,结果被他一句‘没空’给打发了!”
“啧啧,真是给脸不要脸。霓裳长老是漂亮,可那座冰山是能看的吗?”
“那是能冻死人的!我看他啊,是被思过崖的阴煞之气冲傻了脑子,道基毁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这些嘈杂的议论,如同夏日的蚊蝇,嗡嗡作响,却丝毫无法进入李星云的世界。
他享受着这种被误解,被低估的感觉。
一群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凡夫俗子,又怎能窥见他棋盘的全貌?
功法?秘术?
不过是术的层面。
他要的,是道,是驾驭一切,掌控全局的无上权柄。
在一个无人问津的下午。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满蛛网的窗格,洒下斑驳的光尘时。
正在书架间缓缓踱步的李星云,身形毫无征兆地一顿。
他体内的《太阳之主》功法,那轮一直沉寂如古井的微缩金日。
竟在此刻,发出了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嗡鸣。
这并非警告,也不是兴奋。
而是一种共鸣。
一种跨越了千年时空,来自于同源之物的,宿命般的呼唤。
李星云缓缓闭上眼,屏蔽了所有外界的干扰。
他的神识不再是地毯式地粗暴搜索,而是跟随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指引。
他的脚步,不再是漫无目的。
李星云穿过一排排书架。
最终,停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目光,被牢牢锁定在一枚几乎快要腐朽成灰的玉简上。
就是它!
当李星云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枚玉简的瞬间。
他体内的太阳真元与玉简深处一缕若有若无的残存气息,仿佛两块失散了万年的磁石,终于再次相遇。
那丝共鸣骤然增强,形成了一种外人无法察觉的奇妙律动。
这丝残韵微弱到极致,别说是金丹修士。
就算是元婴老怪亲至,也只会将其当做蒙尘的普通典籍。
但对于身怀《太阳之主》功法的李星云来说,这缕气息,便如无尽黑暗中的一座煌煌灯塔。
《南明火山游记》。
当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李星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将神识沉入其中,玉简内通篇的疯言疯语。
在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神识过滤下,瞬间被剥离。
最终,一句被作者用不同方式,反复提及的谶语,被他精准地锁定。
“神鼎沉于熔岩之海,其上刻凤。非火浣之布不可取,非血玉之心不可唤其真形!”
轰!
谶语如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
他强压心头狂跳,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放回原处,转身。
李星云第一次对候在一旁的孙长老,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然后索要了查阅宗门绝密档案的权限。
很快,那条关于太上长老林玄的记录,与这句谶语,在他脑海中“咔”地一声,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真相,大白!
李星云的眼底,闪过冰冷的嘲讽。
就在这一刻,他并未立刻开始筹划,脑海中闪过了霓裳那张万年冰封的绝美脸庞。
他下意识地计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下一个月圆之夜,还有二十三天。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
在那座清冷的宫殿中,那具完美的仙躯,是如何被那股失控的玄阴之气反噬。
那是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成冰屑的痛苦,她却只能用更深的冰冷来伪装,独自承受。
李星云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恰恰相反,一种类似于自己最珍爱的完美藏品,正在被愚蠢的方式缓慢损坏的暴躁,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我的完美藏品,正在被愚蠢地损坏!”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的最后的犹豫烟消云散。
他眼中的光芒,骤然变得疯狂。
“林玄那老狐狸的方法,终究是粗暴了些。强行灌注阳气,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扬汤止沸。”
“想要将霓裳这块万载玄冰,这具万年不遇的‘太阴之体’”
“真正地炼化成只属于我的无上道具,让她从灵魂根源之上,为我一个人绽放出最靡丽的色彩……”
“……就必须有一座,能够同时承载我的至阳真火与她至阴本源的神圣熔炉!”
李星云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藏经阁的屋顶,望向了遥远的南境火山。
他的嘴里发出森然的怪笑。
“这‘百炼神鼎’,不是机缘,而是天命!”
“是上天为我准备的,用来烹煮我最完美祭品的……餐具!”
这个冰冷彻骨的念头落下。
他心中所有的燥热与疯狂瞬间收敛。
一个清晰无比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第一步,找到火浣之布,不惜一切代价,夺来!
第二步,寻得血玉,或……亲手“制造”一枚血玉!
第三步,前往南明火山,取出那座本该就属于他的百炼神鼎!
他再次沉入宗门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神识疯狂扫荡,目标明确——火浣之布!
很快,一个名字,如黑夜中的启明星,在他眼前熠熠生辉地跳出。
丹阳宗,首席真传弟子,翾飞!
卷宗记载,此女乃是当今丹阳宗宗主。
“东域丹王”翾振海的独女。
被誉为千年一遇的炼丹奇才。
曾在一处上古洞府中,得到了一整块巴掌大小的火浣之布,轰动一时。
李星云看着卷宗画像上,那个戴着水晶眼镜,眼神锐利专注,透着生人勿近高傲的女子,嘴角的玩味弧度越来越大。
要从这等天之骄女手上夺宝,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这,才更有趣,不是么?
李星云缓缓收起玉简,眼中的算计光芒,已亮如星辰。
正面接触,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要设一个局,一个让她明知是陷阱,却又心甘情愿,甚至……
是带着朝圣般的狂热,主动跳进来的局。
要设局,必先知己知彼。
他需要最详尽的情报。
而他的手上,正好有一枚,最好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