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卷着碎浪扑上礁石,王童心蹲在龟甲船残骸旁,指尖抹过船板焦痕。这高丽特有的松油防水漆,此刻却混着硫磺与血腥味。随行仵作撬开舱板时,三具尸首滚落而出——他们手掌皆生着操桨者的厚茧,咽喉却插着中原样式的柳叶刀。
这不是战船。老渔民陈九捻着船缝里的黍米粒,龟甲舱本该装珍珠,如今却填满潮州铁砂。
话音未落,潮水突然退去十丈。海滩裸露出成片礁石,石上密布碗口大的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青铜弩机残件。王童心瞳孔骤缩,这些弩机形制与冰窖所获如出一辙,但锈色显示已浸海水二十载有余。
州府库房内,三艘船的残骸被拆解铺陈。王童心将拓印的船纹与密室残图比对,发现龟甲纹路竟暗合《海内华夷图》的等高线。当他用朱砂描出纹路交汇处,一幅骇人图示跃然纸上——扬州外海的七座暗礁,正构成北斗吞金局!
这是要吞尽江淮漕运的气运啊。随行的风水师颤抖着捧起罗盘,需得在月圆夜用镇海铁牛破局
王童心却拾起半片龟甲,在沙盘上划出等深线:哪有什么风水局,不过是利用潮汐通道走私铁砂。他指向暗礁间的湍流区,每月望日大潮时,此处会形成三刻钟的平静水道。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众人奔至码头,见退潮后的泥滩上,竟露出数百根合抱粗的柏木桩——正是前朝海塘的遗骸!
晨曦初露时,八十艘漕船满载石料列阵待发。王童心改良了宋代《营造法式》的海塘工法,以松木为筋骨,火山灰混牡蛎浆为胶泥。当第一块条石沉入海底时,老渔民们唱起了古老的打桩号子。
东南三十丈,水深一丈二!陈九的儿子立在桅杆上喊潮。突然,他声音变调:水下有东西!
绞盘拽起时,铁链上缠满藤壶的青铜箱破水而出。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前朝兵部的制式箭簇,簇尖的倒刺与青禾会弩箭完全相同。更骇人的是箱底压着的账册,记录着永徽年间至今的军械走私,落款印鉴竟是历任漕运总督!
月圆之夜,王童心亲率船队布设最后一段海塘。子时潮涨时分,海面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鬼火——竟是涂满磷粉的浮标,标记着走私水道。
放闸!随着令旗挥动,十二道铁闸轰然坠海。本该截断水流的机关,却因某个闸门延迟,在湍流中撕开豁口。一艘黑船借着裂口疾驰而入,船头站着个戴青铜面具之人。
陈九突然抢过舵盘:那是二十年前葬身鱼腹的私盐贩子刘三刀!漕船与黑船擦舷而过时,王童心看见对方甲板堆满贴着官封的盐包,封条上赫然盖着扬州府的朱印。
翌日卯时,盐场灶户集体罢煎。白发苍苍的灶头跪在府衙前:昨夜有人往盐池投毒,三百口煎锅尽结绿霜!
王童心指尖沾取绿霜细嗅,忽然奔向盐仓。当木锨铲开表层盐粒时,底下竟混着淡青色矿砂——正是龟甲船运来的高丽铁砂!他猛然想起《熬波图》中的记载:铁砂遇卤,则生蚀盐之毒。
开闸引潮!王童心赤脚奔上海塘。当新鲜海水涌入盐池时,绿霜遇水汽蒸腾成雾。他抢过鼓吏的槌子,敲响驱雾铜锣。锣声震荡水雾,竟在半空映出青禾会的莲花标记。
海塘竣工典礼上,王童子将走私账册付之一炬。火堆突然爆响,炸出枚青铜钥匙。陈九见到钥匙纹路,脸色煞白:这是打开海神庙密道的祭器!
当众人推开海神庙后殿的龙王像时,钥匙插入的锁孔竟连通着地下暗河。幽深水道中停泊着十八艘龟甲船,船身满载的却不是铁砂盐包,而是雕版与活字——每一枚铅字都反刻着《漕运新规》的条文!
海浪声隐约传来,王童心抚摸着潮湿的船板,突然抓起一把铅字:这些字粒比寻常活字重三成。铁锤砸开字模,银亮的锡铅合金流淌而出——正是朝廷严控的铸币材料!
暮色笼罩海面时,最后一丝线索指向云台山。王童心举着火把钻进山顶望潮洞,洞壁刻满历代潮汐记录。当他按《潮候图说》推算甲子年数据时,石壁突然脱落,露出后面新刻的《海运篡改条例》。
条例末尾的笔迹让王童心如坠冰窟——那竟是他已故恩师、前工部尚书崔琰的字迹!月光穿透海雾照在附注小字上:此法虽益漕运,然夺渔民生计,慎之。
洞外忽然传来喧哗。王童心奔到崖边,看见渔港千帆竞发,每条船头都悬着写有盐铁漕字的灯笼。陈九在船头高呼:大人!二十年前失踪的运铜船找到了!
铜船货舱中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尊青铜鼎,鼎内残留的香灰经辨认,竟与海神庙祭祀用的龙涎香同源。而每尊鼎的蟠螭纹眼中,都嵌着颗刻有崔字的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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