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量天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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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的更声在扬州城头飘散,王童心站在观星台上,浑天仪的铜环结着薄霜。昨夜冰窖坍塌处,三百工匠正在清理碎冰,鹤嘴锄凿开青石板时,地下忽然传来空洞回响。

是暗河!老河工赵三摸着石缝渗出的水渍,这水腥带着硫磺味,定是连通城郊温泉。

王童心解下腰间竹筒,将前夜浸过井水的玉玺碎片投入暗河。碎片顺流而下,在拐弯处被漩涡吞没。他忽然想起《水经注》里的记载:逢涡必潜龙,遇礁藏玄机,立即命人扎竹筏探洞。

竹灯照亮幽暗河道,洞顶倒悬的钟乳石如青铜利齿。行至百丈深处,筏头撞上一堵冰墙——冰层里冻着青禾会的青铜弩车,弩臂上噬魂二字正被水流蚀成斑驳花纹。

这不是前朝工部的治水银吗?随行主簿指着冰中银锭,元和三年江淮大水,三十万两赈灾银不翼而飞

冰墙突然迸裂,银锭随激流倾泻而下。王童心抓住竹筏绳索,看见银锭表面都烙着青禾暗记。一支断裂的弩箭卡在冰缝里,箭杆刻着当朝宰相的私章。

州衙库房堆满尘封的漕运档案,王童心抖开泛黄的水利图,发现历代运河改道都绕开宰相别院。当他将图纸对着夕阳展开,纸面突然显出淡金纹路——那是用明矾水写的密文,遇光即显。

癸卯年六月初七,开暗渠三丈,引汶水入冰窖。阿穗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王童心猛然回头,只见穿堂风掀起案上《齐民要术》,书页停在藏冰之法篇。

更鼓声中,他独自来到冰窖遗址。月光透过碎冰折射在石壁上,竟拼出北斗七星的图案。王童心用竹尺丈量星位间距,当量到天枢与天璇时,尺头突然陷入石缝——机关转动声里,暗格弹出半卷竹简。

竹简用阴阳刻法记录着治水账目,正面是明渠开支,背面阴刻着暗河工程。当他把竹简浸入井水,墨迹竟化作游鱼形状,首尾相衔组成贪腐链条:青禾会通过虚报石料、克扣民夫等手段,三十年竟蚕食九百万两白银。

五更天,漕运码头已布满官兵。王童心站在艨艟舰首,看着百架龙骨水车架设完毕。这是按《王祯农书》改良的连环车,以齿轮咬合之力,可将运河水提至三丈高岗。

开闸!令旗挥动,齿轮咬合的吱呀声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水流顺着陶管涌入干涸的旧河道,却在流经宰相别院时突然改道——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十八尊镇水兽石像从土中隆起,兽口喷出腥臭黑水。

工匠们惊慌后退,王童心却赤脚踏入浊流。他摸到石兽舌下的机括,用力扳动三下,兽口竟吐出锈蚀的铁匣。匣中绢帛写着:若要活水通,先断贪泉涌,落款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治水御史李岩。

暴雨倾盆而至,王童心带着府兵冒雨勘察。当铁镐挖开别院后山的古槐树根时,一尊青铜鼎破土而出——鼎内蓄着墨绿死水,鼎耳铸着宰相家族的蟠螭纹。

这就是贪泉!随行老道大惊,《交州记》载此泉能惑人心智,饮之则欲壑难填。鼎身突然震动,绿水中浮起无数银锭,每块都连着血色根须,如同活物般向众人蔓延。

王童心解下官袍覆在鼎口,命人抬来石灰粉。当白雾腾起时,血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银锭表面的青禾印记纷纷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官银戳记——正是元和年间失踪的三十万两赈灾银!

晨曦穿透雨幕时,扬州百姓已扛着锄头聚集在河堤。王童心站在青铜鼎前,将染血的官袍铺展成施工图:今日我们不是开渠,是在剜去附在江淮血脉上的毒疮!

百架龙骨车再次轰鸣,这次水流冲开了被镇水兽堵塞的河道。当活水涌入龟裂的农田时,泥土中忽然升起万千萤火——竟是前夜投入暗河的玉玺碎片,每片都吸附着贪泉里的血须,此刻在阳光下化作飞灰。

青禾会的死士从人群中暴起,却见老河工赵三抡起铁锹:谁敢毁我们的活命水!百姓们举起农具结成方阵,金属相击声竟暗合《考工记》的锻造韵律,将杀手逼得节节败退。

七日后,新渠通航典礼上,王童心将染血的竹简呈给钦差。浑天仪在阳光下投出铜环影子,正指向宰相府邸方向。当官兵破开朱红大门时,后花园的假山轰然倒塌,露出里面正在焚烧账册的密室。

密室灰烬中发现半张未焚尽的海外舆图,标注着东瀛与高丽的秘密航线,而新渠入海口处昨夜漂来三艘破损的龟甲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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