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病历本背面》
##1
桑家老宅的阁楼里，阳光透过天窗洒落在尘封的纸箱上。桑宁跪坐在木地板上，指尖轻轻拂过纸箱表面积累的薄灰。分居一个月后，她终于决定搬回和秦墨的家，今天来父亲这里取最后一些个人物品。
这个要带走吗？桑父站在梯子旁，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饼干盒。
桑宁接过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她少女时代的日记本、几张泛黄的照片，还有——她呼吸一滞——母亲留下的那本食谱。自从在老宅地窖发现这本食谱后，她就将它珍藏在这里，很少拿出来翻阅，生怕损坏这些珍贵的字迹。
带上吧。她轻声说，手指抚过食谱封面上烫金的甜味人生四个字。这本食谱曾经是连接她与母亲的纽带，如今又成了她与秦墨和解的桥梁。
桑父点点头，转身下楼去准备茶点。桑宁将食谱小心地放进随身包里，继续整理其他物品。在一个标着医疗的文件夹中，她发现了自己的病历本——厚厚的本子记录着这半年来的每一次就诊、每一项检查、每一种药物。
她随手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医生潦草的诊断和处方。但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手指突然僵住了——病历本背面写满了工整的笔记，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羟氯喹副作用缓解方案：辅酶Q10200mg/日，Omega-31000mg/日，维生素E
光照敏感防护：物理防晒优于化学，帽子边缘需超过7cm...
视网膜病变监测：每月视野检查，OCT每季度一次...
每一行都是秦墨一丝不苟的笔迹，旁边标注着日期和参考文献。桑宁颤抖着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的墨迹还很新，写着：
领养流程：1.社会福利院初审2.家庭评估3.匹配等待期（平均18个月）4.试住期...
最下面用加粗字体写着：重要的是她健康。其他都可以解决。
一滴泪水砸在纸面上，晕开了健康两个字。桑宁猛地合上病历本，胸口剧烈起伏。她一直以为秦墨执着于冻卵、执着于治疗方案，是因为无法接受没有血缘后代的可能性。却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默默研究好了每一条退路，而最终目标只有一个——她的健康。
爸！她朝楼下喊道，声音哽咽，我出去一下！
没等回应，她已经抓起包冲下楼梯，连伞都忘了拿。六月的雨来得突然，等她跑到小区门口时，头发和肩膀已经湿透了。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置顶的号码。
##2
电话接通得很快，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手机旁。
桑宁？秦墨的声音透着紧张，出什么事了？
你在哪？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和泪水混在一起，现在，立刻，告诉我你在哪。
短暂的沉默后：公司。但外面下雨了，你...
等我。她挂断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
雨水敲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桑宁紧紧抱着包，里面的病历本和食谱像两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想起这半年来秦墨的种种控制——每天准时送来的药，冰箱上贴的服药提醒，床头柜摆放整齐的保健品...她曾以为那是他强迫症般的完美主义在作祟，却不知那是一个工程师在用自己唯一知道的方式表达爱意：解决问题，排除风险，精心计算每一条可能的路径。
出租车在秦氏大厦前停下。桑宁冲进雨中，抬头望向顶层——秦墨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她刚跑到大厅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冲出来，连伞都没拿，直接闯进雨幕中。
秦墨的白衬衫瞬间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眼睛却亮得惊人：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宁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掏出那本病历本，翻到背面递给他。雨水打在纸面上，墨迹开始晕染，但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依然清晰可辨。
秦墨的脸色变了：你...看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桑宁的声音在雨中颤抖，为什么要偷偷写在这些地方？
雨水顺着秦墨的睫毛滴落，像无声的眼泪：我怕当面讨论会让你更有压力。他轻声说，而且...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考虑领养。
桑宁上前一步，将病历本按在他湿透的胸口：那你为什么还要研究？
秦墨的手覆上她的，掌心冰凉却有力：因为无论哪种未来，我都要确保它对你最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孩子可以有很多方式来到我们生活里，但桑宁只有一个。
这句话击穿了桑宁最后的防线。她扑进秦墨怀里，脸贴在他湿透的衬衫上，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雨水冲刷着他们，却冲不走这一刻的真实。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一直推开你...
秦墨的手臂紧紧环住她，下巴抵在她湿漉漉的发顶：不需要道歉。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我们都在学习如何爱对方。
桑宁从他怀中抬起头，从包里取出另一件物品——母亲的那本食谱。尽管用防水布包裹着，边缘还是有点湿了。她翻开扉页，给秦墨看母亲写的那行字：给我未来的女儿或儿媳，愿你的生活比我的更甜蜜。
妈妈从没限定过女儿必须是亲生的。桑宁轻声说，就像你写的，重要的是健康...是爱。
秦墨的眼神柔软下来，他接过食谱，轻轻拂去封面上的水珠：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食谱。给...未来的家人。
雨中的重逢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紧紧相拥，任凭雨水冲刷，仿佛要洗去这半年所有的误解和伤痛。当秦墨低头吻住她时，桑宁尝到了雨水的味道，咸涩中带着一丝甜，就像生活本身——经历风雨，终见彩虹。
##3
回到家的第一晚，桑宁发现卧室有了微妙的变化。床头柜上的药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盛开的蓝雪花——秦母亲生前最爱的花。衣柜里她的衣服依然整齐挂着，仿佛从未离开。最让她惊讶的是，那个被她摔碎的星空模型被重新拼好，摆在窗台上，裂缝处被金漆细心勾勒，变成了星座的连线。
金缮。秦墨从身后环住她，解释道，一种用金粉修复陶瓷的工艺。破损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不需要掩饰。
桑宁靠在他怀里，望着窗外的夜空和模型里的星光交织在一起：就像我们。
秦墨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明天我们去趟社会福利院好吗？先了解一下，不急做决定。
桑宁转身面对他，手指抚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这个曾经用数据和精确控制面对一切的男人，如今学会了接受不完美，接受不确定性，接受爱本身比爱的形式更重要。
好。她轻声答应，然后踮脚吻了他一下，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拉着秦墨来到厨房，从包里取出母亲的食谱，翻到标记着雅荣最爱的那页樱花糕配方：教我做好吗？我们明天带给你妈妈。
秦墨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接过食谱，手指轻轻抚过那泛黄的纸页，仿佛触摸到了两位母亲跨越时空的祝福。当桑宁开始称量面粉时，他从背后握住她的手，一起搅拌面糊。两颗心在静谧的厨房里同频跳动，如同星空里彼此环绕的双子星。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那盆蓝雪花上，映出淡淡的银辉。无论前路如何，至少今夜，他们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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