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疤痕的新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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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将裱花袋举到眼前,眯起一只眼睛检查糖霜的浓稠度。清晨的阳光透过甜氧后厨的落地窗洒进来,将不锈钢操作台照得闪闪发亮。她轻轻挤压裱花袋,一缕淡褐色的糖霜缓缓流出,在试纸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老板娘,你要的食用金粉。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玻璃瓶,还有这个,秦总助理刚送来的。
桑宁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倒出一沓照片——全是秦墨右肩伤口的特写,从刚缝合时的狰狞状态到最近拆线后的愈合情况,按照日期整齐排列。最后一张是昨天拍的,那道疤痕已经变成了一条浅粉色的隆起,像一条小小的山脉横亘在他原本光滑的皮肤上。
天,这么深的伤口...小林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秦总真的不用再住院观察吗?
桑宁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道疤痕。地震过去三周了,但每当她闭上眼睛,仍然能听到废墟中秦墨微弱的呼吸声,感受到滴在她脖子上的温热血液。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她将照片收好,声音平静,只是阴雨天会疼。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准备开店事宜。桑宁知道她想说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秦墨出院太早了,连医生都拦不住。但只有桑宁明白,他是为了亲自监督灾区重建项目,那些临时安置房的设计图纸堆满了他们家的书房。
她将注意力转回操作台上的蛋糕胚。这是一个特殊的订单——六层巧克力蛋糕,顶部要复原秦墨肩上的疤痕,但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要将它转化为某种美丽的东西。桑宁花了三个晚上画草图,最终决定将它设计成一段微型长城,蜿蜒在糖霜制作的青灰色山脊上。
裱花袋在她手中灵活转动,糖霜线条逐渐勾勒出城墙的轮廓。桑宁的舌尖不自觉地抵住上颚,这是她全神贯注时的小习惯。当最后一块城砖完成时,她后退一步审视作品——长城沿着疤痕的走向延伸,每个烽火台都精确落在伤口缝合点的位置,而城墙下的山体则用深浅不一的褐色表现出了皮肤的质感。
这太神奇了。小林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瞪大眼睛看着蛋糕,就像...把伤痛变成了艺术品。
桑宁没有回答。她拿起食用金粉,用细毛刷轻轻扫过城墙的边缘。在阳光下,长城突然变得熠熠生辉,仿佛被朝阳点亮。这是她偷偷加的小细节——秦墨曾说过,他最喜欢清晨登上长城时看到的景象,那时的城墙像一条金色的龙,蜿蜒在群山之间。
帮我放进展示柜吧。桑宁脱下围裙,我去换身衣服,他十点来接我。
回到楼上公寓,桑宁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这是秦墨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他说这个颜色让她看起来像森林里的精灵。镜子前,她轻轻拨弄着刘海,试图遮住额角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地震留下的痕迹,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
门铃准时在十点响起。桑宁深吸一口气,拎起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袋下楼。
秦墨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站姿比前几天自然多了,但桑宁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他右肩微微僵硬的弧度——那是伤口愈合带来的不自觉保护反应。
早。他接过桑宁手中的袋子,眉头微挑,这么重?
桑宁踮起脚调整了一下他的衣领,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颈部肌肤:别偷看,晚上才给你。
秦墨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我也有东西给你。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细长的丝绒盒子,不过要等到蛋糕之后。
阳光透过甜氧的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桑宁领着秦墨走向角落的座位——那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庆祝区,桌上摆着她精心制作的蛋糕,周围散落着星星形状的蜡烛。
三周年快乐。她轻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右肩,又迅速缩回,本来该上周庆祝的,但你在医院
秦墨注视着蛋糕,罕见地愣住了。长城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每个细节都精致得不可思议。他伸出手,指尖悬在蛋糕上方,似乎不敢触碰这份过于用心的礼物。
你记得。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桑宁从未听过的波动。
记得什么?
我小时候...秦墨的指尖终于轻轻碰了碰城墙的糖霜,母亲带我去长城,那天雾很大,几乎看不见路。但她坚持要爬到最高处,说云雾散去的瞬间,会看到最美的风景。
桑宁屏住呼吸。秦墨极少提起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十五岁时因车祸离世的女人。
我们等了两个小时。他继续道,目光没有离开蛋糕,当云雾终于散开时,阳光照在城墙上,就像...他的手指指向金粉点缀的部分,就像这样。
桑宁感到胸口一阵温热的刺痛。她根本没想过这个设计会勾起他的童年回忆,她只是单纯想把他伤痕变成美丽的东西。
尝尝看?她递过一把甜品刀,试图转移情绪,巧克力层里加了点咖啡,你喜欢的。
秦墨接过刀,却突然转向她:先看礼物。
桑宁疑惑地接过丝绒盒子。打开时,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里面是一套建筑绘图笔,但不是普通的款式。每支笔的笔杆上都刻着一串奇怪的字母,像是某种密码。
这是...?
你在巴黎参展时念错的法语单词。秦墨的声音平静,但耳尖微微发红,第一天你把macaroon读成了macarong,第二天是ganache...
桑宁的脸瞬间烧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国际参展,语言不通闹了不少笑话。她以为秦墨当时忙着和评委交流没注意到,没想到他全都记下来了。
你...你居然...她又羞又恼,却忍不住嘴角上扬,这算什么礼物啊!
秦墨拿起其中一支笔,指腹轻轻摩挲着刻痕:完美的东西很无聊。他罕见地开了个玩笑,错误的发音比较可爱。
桑宁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套笔和她的蛋糕一样,都是在庆祝那些不完美的、带着伤痕的部分。她的眼睛微微发热,赶紧低头摆弄笔盒掩饰情绪。
我有个提议。秦墨切下一小块蛋糕,动作因为右肩的不灵活而略显笨拙,以后每年今天,我们都交换这样的礼物。
什么样的?
不完美的。他将蛋糕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好吃。
桑宁看着他的侧脸,阳光在那上面投下细小的光斑。三年前他们因为一纸契约走到一起,如今却因为共同的伤痕而更加紧密。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胀,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溢出来。
成交。她拿起另一支笔,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弧线,但明年我要送你一个音调完全不准的音乐盒,报复你这套笔。
秦墨低笑出声,肩膀的抖动牵动了伤口,他轻微地皱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伸手握住桑宁的手腕,拇指在她跳动的脉搏上轻轻一按。
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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