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疤痕的新生》下
午后，桑宁坐在甜氧的柜台后，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收据。秦墨去参加灾区重建会议了，临走前将蛋糕小心翼翼地装进特制盒子带走了，说要放在办公室慢慢吃。她想起他当时的表情——那种罕见的、孩子气的珍视，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老板娘，你看这个！小林突然冲进来，手里举着手机，今天的财经人物专栏！
桑宁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篇题为《从商业建筑到人文关怀：秦墨的宁居哲学》的专访。文章配图中，秦墨站在刚刚竣工的灾区安置房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右肩绷带的边缘。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东西——桑宁做的长城蛋糕被放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成为整个照片的焦点。
...建筑不仅是遮风挡雨的物理空间，更是承载记忆与情感的精神容器。桑宁轻声念出采访中的一段话，就像我妻子做的这个蛋糕，将伤痕转化为长城——最坚固的人类建筑之一。这提醒我们，创伤可以成为力量的源泉
她的声音哽住了。在公众场合，秦墨向来极少提及私人生活，更别说这样直白地表达情感。
下面还有呢！小林兴奋地往下滑动页面。
文章末尾附了一个小视频。画面中，记者问秦墨为什么在灾区项目上投入如此多的个人精力。一向寡言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让桑宁眼泪夺眶而出的话：
因为地震那天，我体会到了被困在废墟中的人的感受。而我的妻子教会我，真正的建筑应该让人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能看到星星。
视频定格在秦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的眼睛看向镜头外的某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只给桑宁看的温柔表情。
你们俩...小林抽了张纸巾擤鼻涕，也太犯规了吧...
桑宁将手机还给她，手指微微发抖。她想起地震那天的黑暗，想起秦墨在废墟中哼唱的跑调歌谣，想起医院里他忍着疼痛半夜来看她的身影...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她从未预料到的人生图景。
门铃响起，一个快递员捧着大盒子走进来：桑宁女士的特快专递。
桑宁签收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精美的甜品制作工具，每一件都刻着她的名字缩写。而在最底下，压着一张秦墨手写的便签：给世界上最擅长把苦涩变成甜蜜的人。今晚七点，宁居顶层见。——M
宁居顶层？小林凑过来看，那不是还没对外开放的星空餐厅吗？
桑宁的心跳突然加速。宁居顶层的星空穹顶是秦墨最得意的设计，能够根据需求投影任何季节、任何地点的星空。自从建成以来，他一直说要带她去看，但总是被各种事情耽搁。
帮我照看下店里。她突然站起来，解下围裙，我要去准备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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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桑宁站在宁居大厦的电梯里，手指不安地摩挲着礼物袋的提手。袋子里装着她下午匆忙准备的惊喜——一套茶具，每个杯底都画着秦墨设计的著名建筑，但全都故意画得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涂鸦。最夸张的是宁居大厦，被她画成了歪七扭八的梯形，活像融化的冰淇淋。
电梯直达顶层，门开的瞬间，桑宁屏住了呼吸。
整个空间被改造成了星空下的野餐地。透明天花板外是真实的夜空，而穹顶投影则叠加了一层更加璀璨的人工星河，两种星光交融在一起，创造出梦幻般的效果。地板上散落着十几个抱枕，中间铺着野餐毯，上面摆满了她喜欢的食物——蓝莓芝士蛋糕、杏仁饼干、还有冒着热气的花茶。
秦墨站在星空下，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露出锁骨和一小截疤痕。他手里拿着两杯香槟，在看到桑宁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你提前来了。他接过礼物袋，递给她一杯酒。
桑宁抿了一口，发现是酒精含量极低的起泡葡萄汁——秦墨记得她不喜欢喝酒。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暖。
这是什么星空？她仰头望着穹顶，那些星星的排列方式似曾相识，却又不同于任何常见星座。
地震那晚的成都夜空。秦墨在她身边坐下，肩膀轻轻贴着她的，我请天文台调取了数据。
桑宁的喉咙突然发紧。那是他们差点失去彼此的夜晚，而秦墨选择将那一刻的星空永恒保存。
拆礼物吧。她轻声说，推了推那个袋子。
秦墨一样样取出茶具，在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建筑涂鸦时，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当看到宁居大厦那个融化冰淇淋版本时，他竟低笑出声。
这比专业的还珍贵。他小心地捧起一个茶杯，指腹抚过杯底的涂鸦，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差点打翻在我图纸上的那杯咖啡留下的痕迹？
桑宁惊讶于他的记忆力。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远在相亲之前——她在甜氧忙碌时不小心撞到了角落里的顾客，咖啡在那人的建筑图纸上留下了一圈棕色的污渍。当时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句没关系，就继续专注于他的工作了。
你记得？她小声问。
秦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片。展开后，桑宁认出那是一张咖啡渍形状的复印件，旁边还标注着日期和时间——正是他们初遇的那一刻。
我保留了它。秦墨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你的道歉声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谣。
桑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地震那天，他会对她的甜品配方歌谣有反应。有些联系，早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
现在可以听真正的礼物了。秦墨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起初是沙沙的杂音，然后突然响起一个跑调的、笨拙的男声，正在哼唱那首甜品配方歌谣——但这次，音准出奇地正确。
这是...？
我找了声乐老师。秦墨的耳尖通红，重新学了这首歌。
桑宁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这个曾经连生日祝福都懒得说的男人，现在为了她去找声乐老师学一首幼稚的歌谣。她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
音痴治愈了？她闷在他胸口问。
只是这一首。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老师说我可能是他教过的最差的学生。
桑宁抬起头，透过泪眼看到满天星光在他眼中闪烁。她伸手轻抚他右肩的疤痕，那道伤痕在星光照耀下呈现出柔和的银白色。
还疼吗？她轻声问。
秦墨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这里更疼一点。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有力地跳动，当你被困在废墟下时。
桑宁想起那些黑暗中的时刻，想起他微弱的呼吸和固执的纠正，想起他们共同经历的恐惧与希望。这些记忆如今都变成了无形的丝线，将他们更紧密地编织在一起。
我们约定好的，她拿起茶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不完美的礼物。
不完美的人生。秦墨补充道，仰头望向星空。
在双重星光的照耀下，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而在这片人造星空下，两颗曾经孤独的心找到了永恒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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