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父亲的礼物下
奠基仪式定在下午三点。桑宁站在梨树下，看着工人们竖起奠基石，耳边是父亲和施工队长的热烈讨论。秦墨不知去了哪里，自从仓库里那个铁盒出现后，他就显得心不在焉。
找秦总？小林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他刚才往河边去了。
桑宁道了声谢，沿着小路走向河边。这里曾是她童年的秘密花园，岸边的芦苇高得能淹没小小的她，而现在，它们只及腰际。
她很快发现了秦墨的身影。他坐在河岸的一块大石头上，铁盒放在身旁，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对着阳光查看。桑宁轻手轻脚地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张泛黄的糖纸，上面印着桑氏超市的logo。
偷藏我家的古董？她开玩笑地问。
秦墨明显吓了一跳，但很快放松下来，给她让出半块石头：你父亲说这是你第一次独立做的太妃糖包装。
桑宁接过糖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八岁，花了一整个周末试验配方，最终成品硬得能硌掉牙，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设计了包装纸，强迫父亲摆在超市最显眼的位置。
居然还留着...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糖纸上歪歪扭扭的特制太妃糖几个字。
秦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嫉妒他。
桑宁诧异地转头看他。秦墨的侧脸在阳光下棱角分明，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嫉妒什么？
嫉妒他能看着你长大。秦墨的声音很轻，嫉妒他知道你第一次做甜品的样子，嫉妒他记得你所有的作品，哪怕是失败的。
桑宁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她突然明白那个铁盒对秦墨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岳父的信任，更是他错过的、关于她的所有时光。
但你拥有现在的我啊。她靠在他肩上，而且我爸连我高中毕业典礼都不敢露面，只敢躲在树后面拍照。你呢？直接冲上领奖台给我献花，记得吗？
那是他们结婚第一年，桑宁参加全市甜品师大赛。当她紧张得差点把蛋糕摔了时，是秦墨突然出现在台上，用建筑师稳定的手帮她扶住了托盘。全场哄笑中，他面不改色地说了句专业支持，然后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秦墨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当时脸红了。
因为你在直播镜头前亲我！桑宁戳了戳他的胸口，严肃的秦建筑师人设崩塌了。
秦墨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到崩塌
盒子里是一对袖扣，造型是迷你版的甜品裱花嘴和建筑卷尺交叉在一起。桑宁惊讶地拿起一个，发现背面刻着日期——正是今天。
奠基礼物？她问。
秦墨摇摇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他顿了顿，你十岁那年。
桑宁愣住了。她十岁生日那天，母亲刚去世半年，父亲沉浸在悲痛和债务中，只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她躲在被窝里哭到睡着。
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告诉我的。秦墨轻声说，他说那天他本来买了材料想做蛋糕，但看到厨房就想起你妈妈，最后醉倒在沙发上。
桑宁的眼泪再次涌出。她摩挲着那对袖扣，想象着十岁的自己如果收到这份礼物会多么开心——裱花嘴代表她的梦想，卷尺象征未来的伴侣，虽然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会遇见秦墨。
现在戴有点小。她试图开玩笑，声音却抖得厉害。
秦墨接过袖扣，轻轻别在她的衣领上：这样就好。
河面波光粼粼，映在他们脸上，像是流动的星河。桑宁靠进秦墨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突然觉得时光变得柔软而模糊——童年的遗憾，青春的孤独，所有那些以为被遗忘的伤痛，都在这个拥抱里得到了奇异的治愈。
我们该回去了。良久，秦墨低声说，仪式要开始了。
桑宁点点头，却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秦墨了然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铁盒底层抽出一张照片，你父亲说这是你最得意的作品。
桑宁接过照片，惊讶地发现那是她高中时做的毕业蛋糕——三层巧克力基底，顶部是用糖艺制作的校园钟楼。特别的是，钟楼窗户里有个小小的人影，正向外张望。
这...这不是我放的啊。她困惑地皱眉，我记得很清楚，钟楼窗户是空的。
秦墨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父亲说，他在展览结束后偷偷溜进去，在窗户里放了一个小糖人。他停顿了一下，是你妈妈的造型。
桑宁的眼泪砸在照片上。她想起那天，她站在蛋糕前接受评委夸奖时，突然觉得钟楼窗户里有什么东西闪着光。她还以为是糖霜反光，原来...
他总是这样，她哽咽着说，用他的方式参与我的人生，却不让我知道。
秦墨沉默地擦去她的泪水，将照片和铁盒一起收好。当他们走回老宅时，奠基仪式已经准备就绪。桑志明站在奠基石旁，正向宾客们讲述甜品学校的愿景。
...不仅教授技艺，更要传承对甜品的热爱。他的声音比平时洪亮，就像我女儿常说的，甜品是装在盘子里的爱...
桑宁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父亲神采飞扬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秦墨的手悄悄环上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要上去说几句吗？
她摇摇头：今天是他的舞台。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开始享用甜氧特制的奠基蛋糕。桑宁远远地看着父亲被一群老友围住，脸上洋溢着多年未见的笑容。秦墨则被几位建筑同行拉住，讨论着甜品学校的抗震设计。
桑姐，小林悄悄凑过来，递给她一个小本子，你爸让我给你的，说是学校第一批课程安排。
桑宁翻开本子，第一页就让她愣住了——那不是课程表，而是一份手写的食谱，标题是《小雨最拿手的提拉米苏》。她认得这个笔迹，是母亲的。
他在哪找到这个的...桑宁颤抖着翻动页面，里面全是母亲留下的食谱，有些页面还粘着干涸的面粉或糖渍，仿佛能穿越时光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写着一行字：留给我的女儿和她的学生们。愿甜蜜代代相传。
桑宁抬起头，恰好看到父亲越过人群向她举杯致意。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母亲也站在他身旁，微笑着点头。
秦墨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敬过去，也敬未来。
桑宁与他碰杯，气泡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这一刻，老宅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似乎都在低语，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却从未消失的爱。而她，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处，左手握着母亲的食谱，右手牵着丈夫的手，面前是父亲欣慰的笑容——所有的遗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敬不完美的我们。她轻声说，仰头饮尽了这杯迟来的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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