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血色鸳鸯

换源:

  淮水的夜雾带着腥气。赵德胜蹲在礁石上磨刀,河水冲刷着刀刃上的血垢,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褐色尾迹。三个时辰前那场遭遇战中,他刚用这柄柴刀劈开个匈奴十夫长的天灵盖——脑浆溅进嘴里时,竟尝出几分陶大娘腌的茱萸味。

赵队正。身后传来窸窣脚步声,是白日那个庾府逃奴,营妓帐新来了批货,校尉让您去挑。

刀锋在磨石上打了个滑。赵德胜想起运尸队老卒的荤话——说营妓的腰比死人还软,就是叫声像待宰的羊。他吐掉嘴里残留的血沫,突然很想知道活女人的肌肤,是否真比尸体温暖。

营妓帐比尸帐香得多。赵德胜掀开粗布帘子时,浓郁的脂粉味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帐内点着廉价的合欢香,七八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像货物般跪坐在草席上,脖颈都系着标明价码的木牌。

这个鲜嫩!校尉用刀鞘挑起个少女的下巴,才被拐来半个月,还没驯服呢。

少女突然咬向刀鞘,像只炸毛的野猫。校尉反手一耳光把她抽倒在席上,笑声却更欢了:小鸳姑娘脾气大,正配赵队正这样的悍将!

赵德胜的视线落在少女渗血的嘴角。那抹猩红让他想起六娘临终时咳出的血沫,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银扣。叫小鸳的少女却突然扑来抱住他小腿,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军爷选我...我...我会唱《子夜歌》

帐内爆发哄笑。赵德胜低头看着这个发抖的小东西,发现她左耳缺了块耳垂,伤口结着褐色的痂。这个残缺莫名触动了他舌尖的旧伤,当初咬断的半截舌头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她吧。赵德胜扔下半贯铜钱——真正的赵德胜家书里夹着的小妹嫁妆。

小鸳的手比死人凉。回营帐的路上,少女像片落叶般贴着他胳膊,每有士兵经过就剧烈颤抖。赵德胜想起运尸时见过的那些女尸,她们僵硬的指节总是死死攥着衣带,仿佛那是最后的尊严。

脱。进帐后他简短地命令,自己先卸下铁甲。内衬的万字纹已经泛黄,却还留着陶大娘缝进去的艾草香。小鸳解衣带的手指抖得厉害,当露出肩颈的鞭痕时,她突然跪下来咚咚磕头:求军爷别用蜡烛...上次烧的疤还没好...

赵德胜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粗鲁地把少女拽起来按在榻上,却只是扯过薄被裹住她:睡吧。转身要去帐外守夜,衣角却被拽住。

我会唱曲...小鸳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真的...

少女的歌声比想象中动听。那首《子夜歌》飘在淮水的夜风里,恍惚让赵德胜回到洛阳的夏夜——母亲摇着纺车,六娘趴在膝头学唱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小鸳唱到郎君妙年纪,洁白美如玉时,他突然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赵德胜摸到少女脸上的湿意。泪水咸涩的味道混着她发间的皂角气,奇异地安抚了他血液里躁动的杀意。当小鸳试探着靠过来时,他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哄六娘入睡时那样。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赵德胜被怀里的颤抖惊醒。小鸳在噩梦中呜咽,残缺的耳垂渗出新鲜血珠。他犹豫片刻,把铁甲盖在少女身上,万字纹正好护住她心口。

军爷的甲...有庙里的味道...小鸳醒时轻声说,手指抚过内衬的符文。

赵德胜突然抓住她手腕:认得这针法?

我阿娘...以前给栖霞寺绣幡...少女吃痛却不敢抽手,后来寺被烧了...

晨光透过帐布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赵德胜发现小鸳的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漆——和她耳垂伤口的颜色一样。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某种熟悉的暴戾在血管里苏醒。他粗暴地扯开少女衣领,更多伤痕暴露在阳光下:烫伤、咬痕、指甲抓出的血道子,像张丑陋的蛛网覆在她单薄的躯体上。

谁干的?赵德胜的柴刀已经握在手里。

小鸳却误会了意思,哆嗦着去解腰带:都、都行...只要别打脸...

赵德胜摔帐而出时,惊飞了早起的乌鸦。他在河边疯狂劈砍芦苇,直到虎口震裂。水中倒影是个双目赤红的恶鬼,和当年吃观音土发疯的流民没什么两样。真正的赵德胜若在天有灵,怕是要后悔把名字借给这样的畜生。

赵队正火气大啊。校尉不知何时站在岸边,抛来一壶酒,今晚劫营,司马公让你打头阵。

酒是酸的,带着铁锈味。赵德胜灌了大半壶才反应过来——这是掺了血的壮行酒。他望向对岸匈奴大营的炊烟,突然很想知道小鸳会不会给他收尸。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